张白鸾本想一问到底,转念想到老太太应该快回来了,便收了结界,拿回小金刀。
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张白鸾感觉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出生后没多久便父母双亡,被一位好心的道长收留到山上修习法术,十六岁的时候又因为命格太孤被送下山来。
“除了胡湘竹,我这辈子可能也不会有几个能交心的人了吧。”
张白鸾看了一会儿小孩子,想起小吕还在门口躺着呢,又把他拖进来,施法改了他的记忆,让他和孩子睡在一起。
闲来无事,张白鸾将刚才打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顺便给老太太打扫一下卫生,也算是替手里的两个鬼魂尽一尽孝。
老太太回来的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
一直到进门之前,她还在拉着卢警官的胳膊哭诉:“真的是小玲,真的是她,她怎么就!”
“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小玲也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我一直拿她当亲闺女待啊,我,我宁愿没找到她也不想像今天这样啊卢警官!”
老太太哭得哽咽,让进屋来时看到自己的孙子还在熟睡,她强忍着哭声,嘱咐卢警官道:“我现在就希望把我儿子找到,您多费心,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告诉我啊!”
卢警官安慰道:“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找的,您放心,现在天网到处都是,我们早晚能找到他的!”
张白鸾知道内幕,他不忍心看到这一幕,拉着卢警官告辞离去。
走到楼下,张白鸾搂住卢警官说道:“老卢,甭找了,那男的也没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卢警官抓住张白鸾的手,表现得非常紧张。
见到卢警官这个表现,张白鸾也有也蹙眉——最近这些日子,自己跟某个会探案且的日本小学生一样,走到哪死到哪。
张白鸾推搪了卢警官原地讨论案情的想法:“去我家说,我给你看点平时看不着的。”
卢警官咂咂嘴:“不会是鬼吧?”
“对喽。”
张白鸾买着豆浆油条炸年糕,又打包了一小份酱菜,领着卢警官回到他的小家之中,这时候胡湘竹还捂着额头在床上呼呼大睡,边睡还边轻轻拍打手边的被窝。
“打死你,狗东西,居然欺负我,打你……呼……”
张白鸾听到这梦呓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把豆浆撒了。
“不容易啊小张……没想到小胡这么可爱还老打你啊。”卢警官颇有些同情地看着张白鸾。
张白鸾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心里想着:打我?这得亏是我,换别人早死球了!
“哎哎哎不扯了,说正事。”张白鸾强硬地扯开话题,用手指沾了点水运转法力在卢警官眉心画了个“丨”,给他开启短暂的灵视。
随后他摊开手,让老卢看到那个浑身惨兮兮的男赌鬼。
饶是卢警官见到过不少凶杀案现场,也还是被这赌鬼的形象吓了一哆嗦,太惨了,身上有用的器官都被人摘了。
其实光是摘了也不可怕,头一次见到器官摘完还能动的。
即使是坚强如卢警官这样的硬汉也没能摆脱恐怖谷效应,即当某样东西让你感觉和是同类但又有非常畸形的不同的时候,会让你对他感到非常反感和厌恶。
“这踏马啥啊,怎么这么惨?”卢警官惊得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他强行逼着自己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这赌鬼的状况。
张白鸾对那男赌鬼说道:“怎么回事啊,谁骗你赌还把你器官都给摘了。”
男赌鬼也没反抗什么,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本来是个大货车司机来着,走南闯北的,也没少挣钱,不过挣的钱全都给我老婆存着养家糊口了,虽然家里有个念想,但你知道,一个人在路上是非常非常无聊非常空虚的,我又不想出轨找别的女人,就想着玩玩手机什么的。”
张白鸾愣了愣,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还是个好男人呢。”
卢警官瞪了他一眼:“别打岔,后来呢。”
“一开始就是玩点快餐手游,砍砍传奇什么的,后来有个老板,是谁来着,我忘记了,他跟我说有个玩牌的软件,可以赢钱,他就在里面赢了不少了。
我当时想反正,玩牌嘛,我又不会上瘾,就玩玩呗,哪怕输点钱,认识几个朋友,在路上聊聊天也很好嘛。”
“刚玩的时候真的挣了点钱,我记得那一路上我赚了大概五千块吧,比我跑一趟车赚得还要多,又轻松,没接活的那几天就一直在玩牌,后来陆陆续续有输有赢,但总体上还是赢的多一点点。
而且都是什么视频发牌的,里面的小美女穿的又好看,露的又多,踏马的,早该想到他们套路我!”
早该知道的事情很多,但早知道的时候你并不愿意去相信他。
“再后来,就输得多了吗,我就有点上头了,就老想翻本,就去借钱,去搞小贷,就很奇怪哦,每次刚搞到钱的时候我都能赢一点的,然后每次手里拿个大牌,想多赢一点的时候对面总比我大。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啊,还是我运气实在太差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是不是就能翻本了,要不你再替我赌一局吧,赢的钱都是你的。”
张白鸾气得直拍桌,这人死的一点也不亏啊这个,光想赢钱他不带脑子啊!
卢警官拨开张白鸾,继续审问那赌鬼:“后来呢,为什么会有人害你?”
“嗐,输得多了我就把我的大车也压出去了吗,最后我输得实在没钱了,小贷也搞不到,狗庄(开赌局者)就告诉我,他可以借钱给我翻本,但是如果还不上的话,就要用我的肾来抵。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吗,抵就抵呗,他们只是要了我的地址,也没让我签合同什么的,当时我还挺高兴的,这钱还不上就还不上呗。
狗庄借给我的钱很快也输光了,我就悄悄把老婆借来的钱也压进去,真的,我就想赢点钱带他们过好日子的,我是个好男人来的。”
不知怎么张白鸾就想起王灵官看自己的时候那个表情,那叫一个恨,如果有獠牙的话张白鸾也想呲一呲牙,这哪是不带脑子,这就是迷了心了。
“那天,我把所有的钱都输了个精光,家里只剩下一屁股债,我老婆回家知道我把孩子的学费都输光之后,跟我大吵了一架,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我也是为了她好啊,我还不就是想让她少辛苦一点,我有什么错?
气急的我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跑出去消失了,我后来也有去找过她,没找着,都说她跳河了——刚才那个很凶的女的是她吧?”
“不是,没有,你看错了。”张白鸾拉住卢警官,上前一个否认三连。
这两口子,女的好用感情又磨人,男的叽叽歪歪又迂得不行、说半天说不到重点上,要让他们俩撞一块就不用超度了,吵醒了湘竹妹妹直接就送他们魂飞魄散套餐了。
“别跟我扯这些,谁杀的你,为什么,说清楚就送你去轮回。”张白鸾想要拍桌以示威严,眼角看到胡湘竹还在睡着,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这就是爱情啊,爱情。
“不行,我不能轮回!”赌鬼虽迂,听到轮回还是表示明确的拒绝。
张白鸾也没理他,就是在掌心捏了个掌心雷,一团金黄色的雷球在他手中上下颠着,其中威压让赌鬼瑟瑟发抖,此时他可没有怨气肆溢隔绝天地的条件作主场,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嘛好嘛,说嘛,说正事嘛。后来狗庄的催收找到我,我想跑来着,他们说我要跑就把我儿子的肾挖了,那我没办法啊,就只能跟他们去手术台,结果他们不止要我一个啊,还把我能用的都摘走了,我临死前那叫一个后悔。”
卢警官叹息一声说道:“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下辈子不要再赌了。”
赌鬼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不是啊,我不是后悔这个,我应该走之前交代好儿子多给我烧点纸钱的,不然我在下面没得玩。”
张白鸾感觉自己脑浆子都沸腾了:“好了你住嘴!把你之前玩牌的平台和网站说出来!”
赌鬼一听这个有些亢奋,露在外面的肠子都跟着开心地甩动起来:“你要帮我砸狗庄吗,我帮你玩!赢了都是你的!”
张白鸾闻言又把收起的掌心雷祭了出来:“要不算了你别说了,我打死你之后自己去查。”
赌鬼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说罢,赌鬼指引张白鸾找到他玩牌的APP下载好。
张白鸾确认能用以后,赶忙一套《往生地藏经》疾诵,将赌鬼送入轮回,多废了他不少法力。
卢警官诧异地看着张白鸾:“你不是道士么?”
“我双修的,双修的……”张白鸾讪笑道,“你找技术人员循着这个APP查一查,这种穷凶极恶的组织我们不能饶过他们!”
送走了卢警官,张白鸾看着桌上已经凉了的豆浆愣神了好一会:原来天道循环真的没有网开一面可讲吗,那自己维护的,又是谁呢。
思考很久他也没有得出答案,只好先把那女亡魂先行超度,这次他没有多做纠缠,只是送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一切做好,他把豆浆倒在碗里,放进微波炉热好,等着胡湘竹起床吃早餐——人间疾苦是人间疾苦,亘古至今也没有改变过什么,共情的时候最好还是给自己留一分清醒在,否则便是落了魔道。
胡湘竹,就是张白鸾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