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竹去了南阳,装作是个来此游玩又对宗门之事的富家子弟,一路做了些戏,稍稍打听了些宗门的事情。
做戏倒不难,只消在街上找个懂行的人问上一两句,而后再在对方滔滔不绝时做出认真听的模样,就可以了。
顾修竹做足了戏,这才佯装无意地来到那处宗门。
那宗门姓甚名谁他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他被滞停已久的心腹带着去见了宗门的大长老,那长老看过他,翻了半天书籍。
“可惜了。年纪轻轻。”他听见那长老这样说。
“您可能治?”顾修竹心沉了沉,虽说他寻医多年无果,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每月的钻心疼痛,也不是好捱的。如果可以求得病愈,自然是美事一桩。
老者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这不是病。是诅咒啊。流淌在血液里的诅咒。诅咒向来没有治愈一说的。若想根除,只能舍弃一部分东西。您可得罪过谁人吗?”
这些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顾修竹当然想不到谁,但他贵为燕王,身后嫉妒的仇恨的还有那些暗中不喜他的,竟是数也数不清。
“您知道的。”他苦笑,“明面上没有。但明面上的又怎能作数?我的身份摆在明面上,没人敢说一句不是。即便是有刀子,自然是藏在身后的。倒是暗地里的,却是数也数不清了。”
顾修竹知道,他如今都已面见了老者,自然是交了老底出去,虽然风险高,但他也得赌。
赌老者不会出卖他,赌老者有可能治愈他。
“不。”老者摇了摇头,“我是指与您深仇大恨的。据老朽猜测,您一定知道此人。此人也一定对您表达过怨恨。”
“为何?”顾修竹不解。
“诅咒是一种双向的咒诀。”老者道,“损人不利己的事情,阴险又恶毒。先前老朽便说了,哪里被下了咒,便只好舍弃哪里。下了情咒,就放下执念,下了财咒,就不妄想多财,便也就无事了。过分些,腿脚让歹毒之人下咒,顶多也就自断双腿。长痛不如短痛嘛。同时,越是恶毒的诅咒,下咒者自身遭受的反噬也就越大。而您的血咒……”他顿了顿,一切深意尽在不言中,“恕我直言,虽说您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但下咒者必然是对您起了刻骨恨意,因此老朽方才才问您身边是否有这样的人。如此看来,筛查不到人了。”
“如您所言,我不能舍弃血。”顾修竹低声道,“莫不是死路一条?”
“并非如此。”老者长叹一声,“但还有一法,彻底根治您。”
“什么?”顾修竹注意到他的措辞,不是“根治诅咒”,而是“根治您”。
“王爷您可听说过转移诅咒?”老者眼神有些闪烁,身在此道的,大多心怀大悲,自然是不愿看见这种情况发生。
但面前的人贵为燕王。还是如此罕见的血咒。
他看见眼前俊气的少年垂眸思索着,心里无不悲哀地想道:
哪怕是富贵人家被下了咒 也会选择花银钱买来个人心甘情愿地被转移,更何况是燕王。而且,他还如此年轻。
罪过,罪过。
但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他不问政事,不能够知道燕王是否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单从他是个少年而言,他不想看见他经历数年折磨,而后与而立死去。
他心乱如麻,并不去看顾修竹。
而后他听见面前的少年轻声问他。
“长老,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那都是些很久远的事情了。若不是今日顾修竹重新回忆,他都忘了还有“转移”一说。
他当时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一方面。
一方面,他不想害人。而更大的方面,他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燕王,为了活命而迫害寻常人家将会是他最大的把柄。也许大部分人能共情,但总有人会对他口诛笔伐,到时候借此兴风作浪三人成虎,危及大成,就不妙了。
后来……
后来长老细细回忆了半晌,无不惋惜地说了一句:“有是有。你且去找那……”
他又止住了话头。
“您但说无妨。”那时的顾修竹追问他。
“唉。你来迟了啊。”老者叹道,“发明这血咒的宗门,就在南阳。追根溯源,说不定能寻得解咒之法。”
“您说。”
“不。他们已经……”那老者却未说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叹息道,“唉。他们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东西来,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有这样的报应,也是天意。总之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但这也许并非他们独家,您可以试着去问一问别家,兴许他们公用一个解法。”
“多谢了。”当时的顾修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后来,他们又辗转多地,去寻求这可能存在的“非保密的解法”
但显然,那个宗门把血咒视为压箱底咒,没有任何别家再知晓了。
他们碰壁了许多年,直到太子登基,顾修竹成了摄政王,他在多年的折磨中寻得了缓解的法子,同时,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再无所顾忌地打听了。
于是此事就此烂尾。
说来还是顾修竹心里的愁事一桩。
他觉得烦躁,随手翻着那些书籍,忽然被某个字眼吸引了注意力。
是被撕掉的一页。
撕书的人似乎十分急切,并没有沿着裁定的地方整张撕去,这才让顾修竹一下翻到了这一面,还立马注意到了这里。
好消息是上面的内容明显与血咒有关。至于有关多少,就不得而知了,但有总比没有好。
坏消息是这一页已经被人撕去了。
顾修竹福灵心至一般,立马醒悟过来。
血咒的原始人就是南阳王氏。
那当年所谓“报应”又是什么呢。
后来顾修竹再没在南阳寻见王氏之名……
莫不是,早已被灭了个干净?
王氏的人在这里身死,取而代之的神女又与“宗门”有关。
顾修竹心下一颤。这些关系实在是过于巧合了。如此看来,王氏定然是受流萤指使,即便二者并非指使关系,他们之间也一定存在某种干系,而流萤本人又做事狠厉,恐怕王氏遭此毒手,九成就是因为通晓血咒,而被她灭口。
顾修竹立马前后翻了几页,这血咒的内容明显冗长而复杂,前前后后讲了好些页。
顾修竹认真地逐一读过,却失望地发现其中并不涉及解救的法子,都再说它的功效与起源。
顾修竹不似楚兮,并非这方面的精通者。即便告诉他起源,也没有任何功效。
也是,既然只被撕了那么一两页,那那人定然就是认定了其他内容别的人拿去了也看不懂才是。
但这人做事匆忙,留下这样明显的马脚,恐怕并来不及去看别的书里有没有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