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兮只看了唐氏一眼,她灵魂根源的气场过于强大,那一回眸震慑十足,竟是生生把人看得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连走了神,表情也不对。
不过是个庸俗妾室罢了。楚兮心中暗想,可同时又为她们感到可悲。
只是为了争宠。
唐氏就对生产中的陈芊痛下杀手,而生性善良的陈芊就此丧命。
“我冤枉啊!”她尚且没有想完,便听唐氏大喊道,“总督大人!还请您明鉴!小女自嫁入楚府后一直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从未谋害过他人!”
楚兮不禁暗自嘲。哪怕是方才,她也觉得唐氏感到愧疚,尚可以算良心未泯。
没想到,她竟然还想着模糊试听,颠倒黑白!楚兮笑自己心软,也笑自己还是看不清人心。
然而,她说完之后,余光谨慎地瞥了一眼不言不语的楚兮与顾修竹,却大感意外。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似乎并没有为此所动。
不应该的。
他们这样的表现更是让唐氏心里没了底。
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若非胜券在握,又怎会这般淡定沉着?
她本指望着先发制人,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也好为自己博得更多的主动权。
“肃静!”总督再次一拍惊堂木,严肃道,“此事涉及两位要官,本官自当明察秋毫,当然,这也是本官职责所在。”他挥了挥手,“去把物证拿上来。”
“诶,是。”他身后的下属闻言立马走进内室。
内室与大堂间是一个一门,被一方堪堪遮住的帘子遮着,那人动作大,帘子被他放下去半晌,也仍在晃动。那一下下晃动如作实质,似乎没一下都重重地敲在唐氏的心上。
约莫半刻钟后,那下属便拎着些什么出来了。
“总督大人,都在这了。”
唐氏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
她自认当年手段高明,不然断不可能这么多年无人发现,都是因为她把自己摘的干净,不可能留下这些的。
楚兮静立在原地,心中已经对唐氏再无波澜。她知道,这位唐氏是个可悲又不知悔改的女人,弄虚作假必然也是她的拿手好戏。眼看着唐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楚兮又想到鲁管临终前愧怍的泪水,只觉得心底一片凄凉。
有人无能为力却愧疚半生,也有人心狠手辣无半分愧疚,乃至于死到临头仍旧嘴硬。
而唐氏只想再博,她演了几十年戏,装了几十年楚楚可怜的贤妻,此刻自然也是得心应手,几近失态的举动也是出于她的本能。她知道,只有表演得足够逼真,才能将自己的罪行掩盖得更加完美。然而,楚兮的眼神透过了她的伪装,她的内心的深处被楚兮凉薄的目光点燃了一簇恐惧之火。
总督目光凌厉地扫过唐氏,他是个聪明人,虽说滑头,但毕竟阅人无数,谁人做戏,谁人真诚,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左右不过斟酌着不能得罪谁的问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起身。
“事关十余年前的楚府,本官也无从取证,但闻南阳鲁氏家的记事管家一贯尽心尽力,如是记录,故引此复当日情形。”
他顿了顿,给双方了缓冲时间——严格而言,是给唐氏缓冲时间。
“据记,陈芊生产当日,三位产婆忽的无故中毒不能接生,最终是由唐氏接手进房接生。而后陈芊便难产而故。唐氏,本官问你,此事鲁先生可记错吗?”
“确有其事。”唐氏镇定下来,连连点头,“当日是我接生。但我不知,乐于助人,不忍他人于危难间,又有何罪过?”
“唐氏,”楚兮冷声开口,“我尊你一声姨娘,当日正是你接生之后,我娘亲便难产了。”
“荒唐!”唐氏怒道,“从古至今女子生产从来是凶险至极!十有九难!怎么,王妃自己顺利挺过了生产之难,就忘了此事了?”
她厉声厉色,咄咄逼人。可楚兮不怒反笑,转而对总督说:“不好意思打断了您。您请继续。”
“你!”唐氏本想再质问楚兮目中无人的恶劣行经,但总督已再开口。
“鲁管先生又记,当时陈芊房内没有丫鬟,里面的人都是唐氏的人。本官倒是好奇了,这陈芊乃是富家小姐,楚家正室,怎的,到了生产当日,竟是连一个下人也没有?”
“这……”唐氏一时语塞,有些心慌,眼神乱飘,“我怎会知道!”
“难倒不怪你娘亲命薄,因生产丢了小命,”唐氏似乎找到了理由,愈发猖狂道,“再者王妃又不寻思寻思,陈芊是为了谁而死?王妃自可以去找她。怪那人命格太硬,害死了你娘亲。又怎可以怪到我头上来?因为我热心善良,就活该被扣了这样的污名?王妃倒是惯会仗势欺人的。”说罢,她又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看向总督,“总督大人,您也看见了,王妃不过是拿了些莫须有的罪状便来告发我,欺负我势单力薄不过是个偏房无人撑腰,真是冤煞我了。”
“但您行事坦荡,必不会包庇此事,为仕途而胡判,”她一捧一踩,伶牙俐齿好不高明地给总督挖了个呢A那一句觉得深坑,又作势要把人往里踹,“我可听说您上任十余年手下从未有过冤假错案,可是人称青天在世!必然也能明察秋毫,宝刀未老,为我申冤。您说对吧?总督大人。”
“这……”总督显然也没想到她这一番作为,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至今还要嘴硬吗?”楚兮冷冷道,“坦白从宽。”
唐氏闻言心中一喜!
楚兮这话,无疑是传达一个讯息——她手中已经没有别的可以咬死她的牌了!如若只有这一份什么也说明不了的记事簿,楚兮就想制裁她,则完全是痴人说梦!
“我没有什么可以坦白的。”于是她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死不悔改。”楚兮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震人心魄。
“你什么意思?”唐氏又被她唬住了,气急败坏道,“我敬你成了凤凰,但你可别忘了,按辈分算,我可是你长辈!”
“照您这么说。”楚兮似乎觉得她的话可笑至极,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连尾音都带着笑意,“莫不是我出门见了比我大的老黄狗,也得喊一声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