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已经是晌午了。此时正逢日头最烈的时候,几人被晒的大汗淋漓,顾修竹便指了家热闹的客栈,让人先去买位去了。
“这莫非也有讲究?”楚兮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发问,她本以为顾修竹终于会找个条件好点的地方,不想这男人做戏做全套,带着客栈因为选的人多口杂。
“当然。”顾修竹娓娓道来,“我顾修竹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里的饭店人·流量大,小二知道的事情也更多。既解决了餐饮,又打听了消息,岂不一石二鸟?”
他话音刚落,那边白照已经走过来引着他们入座了。
这点确是楚兮的知识盲区。
前世她从小就生活在宗门,不食人间烟火,成了国师后更是养尊处优,又怎知这么回事?
说没有登时对顾修竹改观是假的。
听着顾修竹去和别人套近乎问话却又是另一回事。
白照在顾修竹后面跟着,顾修竹就到处乱窜,看见个可能知道点什么的就要搭话。
楚兮不忍直视。
“那不是你爹爹。”她艰难地对小朝云说。
“?”小朝云却连连摇头,“娘亲你怎么了?是爹爹又惹你生气了嘛?那就是朝云的爹爹呀。”
楚兮:“……”
终于在顾修竹的广撒网战略下,被他套到了个知情人。
“这位兄台,”他与他们称兄道弟倒是不外乎,“不知你可知鲁家?”
“哪能不知道啊。”那人也是位自来熟,自然地坐下来,边嗑花生边津津有味道,“那鲁家可是我们这的大门户啊。面见圣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要我说,我当年也有机会拜在鲁老先生门下,像我这般天资深厚的,必当有所作为!哈哈!我看你有眼缘,可以向你透露一二……当鲁家门生的秘诀……”
“……”顾修竹眼看他就要扯远,连忙打住,“我对记事没兴趣。不过兄台刚才所说,‘老先生’是哪位啊?”
“老先生?”那人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还能是哪位啊。鲁家还在世的,不就那么一位么。”
“喔,在下是外地人,正因好奇本地市井奇闻,才来打听。”
“外地的?”那人起了劲头,“那可敢情好!我就说你口音陌生!原来是外地兄台,那我可就从头和你说道了。”
“多谢。”顾修竹心中暗喜,面上却波澜不惊。
“要说这鲁家啊……”那人抑扬顿挫,颇有说书人风骨,“以前可风光得很!”
由那人所言,约莫三四十年前,那才是鲁家最盛极一时的时候。
鲁家是从一代发家的。那人与其他读书人并无差别,怀揣着当状元的大志,寒窗苦读十余年,为的就是一朝荣华富贵。
但是其实在一开始,并没有人看好他。
因为此人与他人不同,他不喜欢咬文嚼字,虽熟读四书五经,写作亦是引经据典,但偏生对那条条框框的应试文不大感兴趣。
他倒是从小就喜欢记录别人,今日邻居家二狗美背书教先生打了屁股,明日对门的李四姨家里进了贼……也无论大事小事,凡是他亲眼见过的,通通被如是记录下来。而且这人似乎有过目不忘之能,记下来的事情,倒是比本人记的还清楚!
但只会记录有什么用呢?科举又不考这个。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当日他落了选,却在返程时遇见了微服私访的皇帝,他对皇帝的真实身份恍然未觉,跟着他一同进了饭店,又无意坐了同座,偏遇上黑心商家,给皇帝上的菜缺斤少两。他本无意多事,但听着耳逆发觉不对,便当即指出了。
总之,他就是那样巧合地受了皇帝青睐,成了新的圣上的记录官。
这官硕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是日日面见皇上的人,传回伶俐八乡,倒也给人们脸上添光。而他的弟弟也谨以兄长为榜样,最终去了一大户人家做管家,顺便尽记事之责。
谁人出门不说一句“那当朝天子身边的鲁大人是我老乡”?
后来他退官还乡,风风光光一场,却也没能娶妻生子。大抵是天子有意,教他在一个大雪的夜晚捡到了个被遗弃的孩子。
那便是如今的“鲁老先生”鲁管。
鲁士对他非常严格,视如己出,这是人们都知道的。在露士的精心栽培下,鲁管最后也成了位厉害人物。他去过几户大人家记事,退休前进的最后一家正是当朝重官楚青云家,楚府。
但这一家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先是大小姐克死了正房夫人,随后鲁管也不知何音隐退了——这次干的格外短。
后来再有人想聘请他来自己家做职务,接待的都是他儿子,却再也不见他了。
而因为他先前记的几家风评极好,从未出错,平日善事做得多,大家才尊称他“老先生”。
“不过呢。”那人结束了一段,连嗑几枚花生,又喋喋不休道,“据说啊,据说。不保真。老先生是出于什么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主人家,才退隐的。”
“哦?”顾修竹挑起一边眉毛,“那你可知这是什么事?”
“那哪能啊。”那人道,“都说了谣传。要我说,老先生那么正直,估计就是累了才退的。”
“哦,多谢。”顾修竹谢过他,然后向楚兮的位置走去,楚兮正教小朝云剥虾,微垂着眸,并未发现有人靠近。
顾修竹远远看着,竟是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来。
但当他动手的前一秒,楚兮抬起头问:“回来了?可打听到什么吗?”
“啊。”顾修竹不禁有些失望,但还是言归正传道,“有的。他告诉了我鲁管生平。”
他将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
“原来如此。”楚兮点头,“不过既然是江湖故事,你说……会存在扭曲的部分吗?”
“有这个可能。”顾修竹严肃起来,“而且这只是一面之词,即便无意扭曲,也有可能过于片面了。”
“我倒是更在意他隐退的原因。”楚兮皱眉,“推算一下的话当时鲁管根本不老,完全可以再做几年,为什么忽然隐退了?愧疚……又是对谁的呢?”
“如果传言不假。”顾修竹思忖片刻,“那么只会是——”
“你娘亲。”
“我娘亲。”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顾修竹赞成地看了楚兮一眼:“最佳默契。那么这个原因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吃完饭就出发吧。资料上有鲁管后人的地址。”
“嗯。”楚兮应下,不再多言,迅速吃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