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朝云长得快,前些年头虽说被克扣伙食,但毕竟还是孩子,她一接手改善伙食,他的身高就忽的就突飞猛进起来,此时已经比蹲着的顾修竹高上许多了。
而让楚兮惊异的并非此事。
而是他们二人,明明小朝云才是子,却像是身份置换。顾修竹一五一十地向小朝云解释自己的计划,并且表示没有想要凶他和楚兮,只是为了彻底为他正名,并反复强调着自己深深爱着他。
楚兮觉得好笑。
可再看小朝云,他面色如常,表情三分冷酷七分淡薄,那张酷似顾修竹的脸上是无与伦比的冷静,他道:“爹爹不要这样。朝云早就知道了。”
顾修竹被他一惊,动作都顿了顿。
这仿佛父子关系置换的场景——当然,说出来定然是不妙的,因而楚兮选择憋在肚子里,踱步过去,缓声道:“那当然。朝云可是我儿子。”
其实她也没能想到,当时小朝云哭那么凶,竟然是演出来的。
小朝云跟原身吃了不少苦,懂事的早,从未这样哭过。
她当时隐约觉得奇怪,却没有往这方面想。
小孩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他们仿佛能看透人心,他们也知道你对他好还是不好,伪善那些东西在他们面前,藏不住的。
顾修竹足足惊异了几秒。
最后他了然地站起来。
“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他又恢复了那副一贯的冷静神色,“今日之事,虽然告一段落,但足以说明有多方势力在算计我们。而且,既然这次失手,那便极有可能还会有下次。况且他们的思路是——”
“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
两人的声音再度重合,顾修竹眼睛赞许地看了楚兮一眼,楚兮却只是抱臂,并不看他。
“嗯。”顾修竹只好接着说了下去,“不过好在借今日之事,已经没有更好的缺口了。但今后亦是如履薄冰。希望王妃一直信任我。”
楚兮原本没什么表情,闻言不知是被哪个字眼挑起兴趣,看了他一眼。
“一直信任”吗……
她以为,在临死前得知害她之人是流萤后,她就不会信任任何人了。
被信任之人背后捅刀是最疼的。
她敛着眸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倒是可以肯定,对于顾修竹身上的血咒,这世上有且仅有自己能帮助他。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顾修竹怎可能大肆宣传。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轻则大做文章,重则借机暗害。
实际上,若非楚兮那日算出来,他也是不会告诉她的。
那么,顾修竹身边知道情况的人中,要么无可解,要么不愿帮。
只是借着这一层关系,楚兮也可以断定,顾修竹会站在自己这边。所谓的言听计从,大抵也是为了自己帮她解毒吧。
只是今日忽然挑明了说,她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看着又再三叮嘱小朝云,保证自己一定爱他的顾修竹,不禁轻轻勾起嘴角。
——
“今日说什么了?”楚兮见回来的顾修竹脸色不好,便主动问道。
“赤日国夺嫡内乱。”顾修竹揉·捏着眉心,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周遭都有一种低气压的气场,不怒自威,教人望而生畏,“你应当知道。”
“自然。”楚兮可不怕,自然地坐在他对面,“但赤日国不始终是大成的重要外患,此番陷入内乱,不正好给了大成休生养息内部调整的机会?怎会棘手?”
“正是。”顾修竹打开地图,手指在其中一处画圈,“陛下也是如此所想。但就是这个修养出了问题。”
楚兮当即了然:“旱涝?”
“你算过了?”顾修竹抬眸看她。
“没有。这也要算卦的话,那我岂不是废人一个了。我只留给重要的事情。你当这是儿戏?”楚兮淡道,“我近日没听说哪里暴·乱,想必就是哪里收成不好了。”
“正是。”顾修竹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陛下很重视。但近日分工紧凑,朝中重臣都有重务,不便外派。你知道的,陛下谨慎,从不用不信任的人。”
楚兮心说这我还真不知道,面上却淡定无波,只是颇感意外:“所以他放你去处理?”
怪不得说君王心思高深莫测,之前不是还扣着他们不让走,生怕离了京明日就要领兵造反,害得他们出京还要做场大戏,好不麻烦,如今却是忙不迭把人往外送了。
“料事如神。”顾修竹笑道,“陛下心是好的,他想救灾民。但那情况实在棘手,恐怕他也想借此收权。”
楚兮眼睛要翻到天上去。
她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国师,虽受任于皇帝,但从不是任何人的下属,断不能理解顾修竹这“虽然您要害我但我还是忠心于您”的思想。
“能如何棘手啊?”楚兮问,“难不成你带民祈雨不成他就要以你不得龙王喜爱为由头迁怒你?”楚兮说完自己也笑了,可看着顾修竹眉头紧锁,她又顿感不对。
“等等。”她眉头一皱,“他不会是不给你拨赈灾银两吧?”
顾修竹长叹一声,无奈之意尽在不言中。
“府中积蓄银子充足。”半晌,顾修竹又道,“皇帝想要把我推出去,之后必定会让人带着赈灾款去的,为的是让我失了民心。”
“但是这大旱可不等人啊。”顾修竹叹道,“陛下糊涂啊。为了限制我而做的那几日耽搁之戏,会害死很多城中百姓的。如今几日,他们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楚兮忽然想起来,晌午似乎是看见有人从库房出去,手中似乎拿着银票。
“你自行拨款了?”楚兮问。
“我怎能见死不救?”
“何日出发?”她本想说什么,可顾修竹没有错。她不能站在制高点批判他。于是她犹豫半晌,还是只问了这么一句。
“后日。”顾修竹看出她的心思,又补充道,“不能带家眷。”
楚兮的目光麻木地移向白照。
白照:?
顾修竹:“……他不算在家眷内。”
“他这是存心要踹你下水啊。”楚兮道,“你还真打算去当冤大头?”
“身为摄政王,天命不得不从。”顾修竹没什么表情,“况且事关百姓。别无他法。”
楚兮觉着再不阻止他就又要听他发表一下自己对狗皇帝唯首是瞻当冤大头下一秒就要立地成活菩萨的心得体验了,急忙打住他:“行了。知道你们有太多身不由己,但这事不能就这样办。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帮你算一卦吧。”楚兮道,“不过时间久了些,明日晚前我会告诉你结果,另外,在治旱灾方面我有一定经验,兴许对你有所帮助。”
楚兮看着顾修竹脸上化为实体的“你还会造雨”的表情,叹息道:“雨是自然力量,我不能干涉。但我可以最大程度为你避免‘人祸’。”
“有我在,王爷不必报着必死决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