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满城烟火2024-04-29 15:3011,326

   你大概听说过很多与云南边境相关的传说。如果你来过这里,即便是一岗一哨严阵以待,你所见所感也依旧只有美景和平静,因为这里叫中国。你可以看到打洛江的景色宜人,却听不到枪声。你听说过有人牺牲,却不需要身临血染的情境。

   我曾一度觉得,黑暗和光亮之间是灰色的地带。他们却让我发现,黑暗和光亮之间站着这样一群神圣的使者,他们要为身处明亮中的我们挡去黑暗,要将黑暗中的人拉进光明。他们义无反顾地站在岗位上,以血肉之躯挡住枪声,不是想做谁的英雄,只为坚守心中正义的信念。

   ——题记

  第一章

   夜色已深,傣族风情的边陲小镇一片静寂安宁。

   打洛江波光粼粼,一轮圆月倒映在水中,月光下的云南风景永远是如画的温柔。

   实际上,盛夏的雨林天气即便到了深夜,也依旧闷热。

   界河一端的中国境内,半人高的草丛被风吹动,略微显露出趴在草丛中的十名身穿迷彩服,防弹衣的缉毒警察。八男两女的小队安静地趴在草丛中,不顾身边飞舞的蚊虫,紧紧地盯着打洛江的水面。

   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样的时节,即便是短袖短裤都嫌热,更何况是二十斤装备在身的他们。这阵风为他们带来了些许的凉意,他们紧绷的神情却不曾有一点轻松显露。

   一条黄环和黑环相间的金环蛇游弋到留中发的女警身边,她叫赵海丽,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今夜带队延展办案的副组长。

   赵海丽感觉到蛇的身体触碰到自己的胳膊,其他组员都紧张地看着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金环蛇毒性猛烈,严重的话可以致命。

   赵海丽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金环蛇,一动未动,对伺机想要帮她的伙伴摇了摇头。他们今夜埋伏在这里,是因为得到线报,有50公斤海洛因要通过这里入境。一旦发出动静,惊动毒贩,他们今夜的伏击行动就会失败。她情愿被金环蛇咬一口,也绝不想让这50公斤海洛因入境。

   在众人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时,金环蛇最终从赵海丽的身旁游过,钻入了打洛江中。

   赵海丽松了口气,众人向她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到了凌晨2点,她低声问道:“组长,人怎么还没有来,是不是情报错误?”

      组长罗智看了下时间,小声道:“再等等。”

   正在这时,河对岸传来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几个人立刻打醒精神。

   赵海丽透过望远镜看去,只见对面树林里隐隐约约地有身影。她打了个手势,几人拿出望远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两名背着大背包的少年正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站在河边,鬼鬼祟祟地张望一番,才下了河。

   邓艾放下望远镜,低声道:“毒贩的胆子可真大,敢将50公斤的海洛因交给这两个毛头小子。”

   邓艾第一次执行任务,既紧张又兴奋,双眼死死地盯着江面,握枪的手也因为过于用力而指尖发白,长时间的紧张令她的身体非常僵硬,再加之身上重达二十斤的装备,闷热的天气,已经汗流浃背的她忍不住扭动了几下身体。

   “组长,我们行动吗?”宋康紧张地问。

   “感觉他们的神情不对。”熊守业放下望远镜,肯定地说。

   赵海丽微皱着眉头,沉吟,说:“50公斤的海洛因价值巨大,就算不担心被警察抓住,也要随时防备其他毒贩黑吃黑,应该不会这么随意。”

   邓艾用崇拜的眼神看向赵海丽。

   “先观察看看。”罗智命令道。

   两个青年游到一半,已经进入中国境内。

   赵海丽用望远镜又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他们游泳游的那么轻松,不像是50公斤的负重。海洛因不在他们的身上。”

      “那怎么办?”李明松问道。

   “50公斤海洛因应该还在后边。”赵海丽分析道。

   罗智当即下了决定,说:“放他们过去。通知第二梯队的人拦截。李明松,你跟在他们的后面。其他人和我留在原地。”

   “是。”众人齐声应。

   一名少年已经上岸的时候,落后的另一名少年突然在水中挣扎起来,上岸的少年紧张地看过去,问道:“家强,你怎么了?小点声,你要把人招来吗?”

   “我被什么东西咬了!”家强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表情痛苦,在水中挣扎着喊道:“救我!亮子。”

   亮子看向水里,恰好看到金环蛇游走。他低声惊呼:“金环蛇!是毒蛇!”

   他紧张地看向四周,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了撒腿就跑。

   家强绝望地看着逃跑的同伴亮子,本来就因为蛇咬引发的紧张而在水里乱扑腾,这会儿听说是毒蛇,更加恐惧,身体越发无力,在水中扑腾的幅度越来越小。

   “组长怎么办?”宋康问道。

   罗智、赵海丽等人没想到忽然发生这种情况,全都神情凝重。

   熊守业怀疑地问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想要引我们出来?我们现在出去,所有埋伏就都白费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刚刚赵海丽差点被毒蛇咬到的危机关口,不管他们多想救赵海丽,他们都克制着隐忍着。这会儿要不要为一个有可能贩毒的少年,就彻底地放弃这次行动?

   赵海丽看着渐渐沉入水里的家强,低声肯定地说:“组长,我申请去救人。”

   罗智微一迟疑,道:“熊守业,你和海丽去救人。李明松、邓艾留在原地,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探路的出来了,肯定有人跟踪。其他人和我实施抓捕。”

   几人点头应下,宋康、罗智立刻起身向逃跑的亮子冲去。

   亮子看到身穿迷彩服的警察,吓得惊慌失措,在草丛中乱跑。两人扑上去,按住亮子,他挣扎两下就被拿下了,显然并不是持有枪械的大毒枭。

   赵海丽跑在熊守业前边,一个飞身就跳进水里。

   熊守业下意识停在岸边,满眼都是敬意。

   赵海丽游向沉入水底的家强时,宋康、罗智已经利落地搜过了亮子的身。

   “妈的!果真是探路的诱饵。”宋康怒道。

   赵海丽在水中捞起家强时,家强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地抱住赵海丽。

   “放松些,我会将你救上岸。”赵海丽安慰着家强,希望他能松开手,现在两人都无法游动。

   可是,家强却没有松手,刚刚被同伴抛弃的他像是害怕再次被放弃,死抓着赵海丽不放。

   每年因为溺水者死死抓住施救者,而导致双双淹死的事情并不少。

   好在熊守业这会儿游了过来,从后方拽住家强,朝岸边游去。

   送家强上岸的期间,赵海丽不断回头,看向缅甸境的界河岸上。她相信,那50公斤的海洛因就在附近。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缅甸方向的树林,隐约间那里好像站着一个人影,正盯着她。两人隔岸在黑夜中对视片刻,人影转身离开。

   赵海丽收回视线,向河岸游去。她这会儿的心情复杂而沉重。可以确定的是,那50公斤海洛因并没有流入中国境内,他们却失去了一次最有利的缴获机会。但,她并不后悔救下用中国话喊着“救我”的少年。

   赵海丽上岸后,顾不上水淋淋的自己。

   “先送医。”罗智说:“知道我们有部署,今晚他们不会行动了。”

   几个人虽然不后悔救人,为这事却也懊恼。

   宋康瞪向亮子,低吼道:“还不老实交代,那50公斤海洛因你们藏在哪里了?”

   亮子一愣,不等说话,忽然抽搐一下,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

   赵海丽上前一步,蹲下身,眼睛迅速从亮子的脸上扫过,瞳孔缩小,呼吸困难。

   “背他们下山,立刻送医。”罗智随即紧张地道。

   宋康顾不上生气,背起亮子向树林里跑去。熊守业随后背上家强,也跟了上去。

   几个男人轮流背着两个少年,靠人力负重跑过山路,将两个少年送进了医院。

  

   抢救室里,医生为亮子盖上了白布。

   死因,胃里有大量的海洛因。是包裹后吞下的,由于亮子的胃酸分泌过多,以至于包装破裂,直接毒死了亮子。

   站在一旁的熊守业低头看着手中证物袋里的身份证,这个身高已过一米九,高大威猛,面带憨厚的男人,眼中忽然染了怒意,声音哽咽地说:“何亮,2004年出生,15岁,还没成年……”

   说到最后,熊守业的声音已经被哽咽淹没。

   “这群穷凶极恶的毒贩,根本不给为他们探路的孩子活路啊。”熊守业恼怒地低吼。

   比熊守业年长些的罗智冷着一张脸,沉默着走出抢救室。

   这时,李明松快步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叫家强的男孩怎么样了?”罗智沉声问。

   “他的蛇毒已经控制住了。但是,他的胃里没有毒品。”李明松神情沉重地回。

   罗智一愣,也觉得这事不对,但他没有往下猜测,径自向病房走去。

   这会儿,家强正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邓艾守在病房的门口,宋康和赵海丽坐在病床前,神态严肃地看着家强。

   “你叫什么名字?”宋康问。

   家强低着头不回答,漫不经心地扣着手指,没有搭理宋康的打算。

   “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宋康的声音拔高了些。

   家强哆嗦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顿住,依旧不肯说话。 

   “你不出声,我们也可以查出你的身份。”赵海丽平静地说。

   家强始终低着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病房的门被推开,罗智走了进来,熊守业和邓艾跟在她的身后。李明松随即又将病房的门关了起来。

    “他的手机呢?”罗智问。

   赵海丽拿起套着证物袋里的手机,递给罗智。

   “我查过了,并没有毒品的相关内容。”

   罗智接过证物,没有相关内容并不奇怪,毒贩各个老谋深算,表面证据又怎么会留下呢?

   这时,王家强的微信收到一条讯息,罗智摁开后,里面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家强,你在哪?你听姐姐的话,好好回来读书。这是咱们穷苦人家孩子唯一的出路。”

   随着王家强姐姐的语音,王家强已经泪流满面,这一句最普通最质朴也最深情的言语,似乎触碰到了少年最敏感的神经。

   “联系他姐姐。”罗智道。

   “你们不可以联系我姐姐。”家强忽然激动起来。

   “你被抓,你的家人有知情权。”罗智冷着脸回。

   “不想让你的家人伤心就跟我们配合,抓住幕后的毒枭。你还有机会回到学校读书。”赵海丽说。

   王家强抬头看向赵海丽,满是泪水的眼中有信任的光芒。

   他的唇瓣动了动,抽啼着说:“什么毒枭?我不知道……”

   “呵呵!”宋康被气乐,“真行呀。你是软硬不吃啊。”

   “我们副组长把你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都重要。你居然要为视人命如草芥的毒贩死扛到底?”邓艾忍不住哽咽着质问:“你这样没人性的人真不值得救。”

   邓艾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她是真的又气又委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家强不肯配合。为什么王家强这么不知好歹,连谁是对他好的人都分不出。赵海丽在面对自己的危险时,拼着做个烈士,也不让行动因为自己暴漏,却为了救王家强的生命,让整个行动毁于一旦。

   “擦干眼泪。”赵海丽转头对邓艾说。

   “是。”邓艾用力擦去眼泪,眼泪却又再次流了出来,她只能背过身去。

   赵海丽没有再说什么,邓艾不像是她见过太多支离破碎的情形。她早已经不再是为此落泪的小女孩。内心纵使再疼,她也可以表面坚硬得如石头。

   “你的同伴已经死了。因为他胃里的毒品包装被胃酸溶解了。”赵海丽沉重地对王家强说。

   “毒品……”王家强的身体打了个寒战,像是被吓到了,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这不可能啊。我们只是偷偷过去玩的。他怎么会死呢?”

   王家强哭得格外悲戚,再加之他的身体瘦弱,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无助和伤心。

   “我们不只是在他的胃里发现了毒品,还在你的背包里发现了50克的海洛因。王家强,还不准备说实话吗?”赵海丽道。

   王家强震惊地看着赵海丽,情绪激动地说:“不可能,不是我的,我没有带毒品。”

   “把他移交给侦察队吧。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罗智交代一句,离开病房。

   赵海丽拍了拍邓艾还在耸动的肩膀,也向门口走去。

   赵海丽和她的一组队员们所工作的地方叫边防稽查站,位于一个叫打洛的边陲小镇,紧邻缅甸。

   这里风光无限,游人如织,却也是毒品流入境内的重要通道。

   赵海丽他们每天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练就火眼晶晶,或是公开查缉,或是老路、小路设置临时卡点查缉,阻止任何的毒品流入中国境内。关于延展侦查案情、移交检察院这些工作都由侦查部门完成。

   赵海丽经常说,他们就是守门人,为中国十几亿人守好家门。她喜欢看万家灯火的璀璨,那样的温暖祥和。她喜欢看游客脸上的笑,那样的幸福美好。这些都让她觉得所有血和汗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西双版纳虽然湿热,但也是万花盛开,鸟语花香的时节。

   一个还算是宽阔的不起眼院落里,院子中央有一棵几十年树龄的大榕树,茂密的树冠为树下玩闹的孩子遮挡去炙热的阳光。

   孩童们挥洒汗水,稚嫩的脸蛋上满是童真的幸福。他们与这世间所有的孩子一样,在懵懂的年纪里,无忧无虑。

   已经近了中午,厨房里有阵阵的菜香飘出。

   今天掌勺的厨师是赵海丽,她的手上端着重达十几斤的铁锅,单手掂炒毫不费力。这是在军营里日复一日练就出来的力量。但是看她纤细的手腕,也只是属于女人的纤细。

   厨房里的温度比室外更热了十几度,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有些喘息困难。赵海丽的脸上全是汗水,神情却始终镇静自若,没有一点烦躁。

   一盆整理好的青菜放在橱台上,送菜的人是一位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的老人,却依旧不影响他的面容刚毅。

   赵海丽端起菜盆,倒在锅里时,老人已经转身向门口走去。他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一条腿明显不太利落,但他每走一步,腰杆都挺得直直的,并没有因为不听使唤的腿而弯腰就和。

   他走进院子里时,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看到了他,立刻向他跑来,用稚嫩的声音开心地叫他“赵爷爷”。

   赵家忠蹲下身,把这个叫小武的孩童抱进怀中,拿出干净的手帕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污迹。每一下动作都充满了温情。透过大榕树照来的阳光为他刚毅的面容镀上了柔和。

   “别玩了。快点都去洗手吃饭了。”赵家忠对还在玩耍的孩子们说。

   “知道了,赵爷爷。”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应。

   很快,赵海丽把饭菜都端上了桌,每一道菜都经过了特殊摆盘,扮相可爱,味道可口,都是小朋友们喜欢的。小朋友们看到了都格外惊喜,大喊道:“谢谢海丽姐姐。”

   赵海丽端着盘子,给大家分五彩斑斓的饺子。每人三个。分到小武那里的时候,小武忽然说道:“谢谢海丽姐姐。像是海丽姐姐这么贤惠的女孩,肯定很快会嫁给一个帅哥哥。”

   赵海丽本来已经端着盘子要走过去了,听到小武这句话,立刻眉开眼笑,又夹了两个饺子放进小武的盘子里。还摸了摸他的头,夸道:“乖。”

   分食完成,赵海丽走到院子里,在赵家忠的身边坐下。她看着开心吃饭的孩子们,视线落在小武的身上。

   “爸,你说小武以后知道真相会恨我吗?”赵海丽忽然感伤地问。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赵家忠不答反问。

   赵海丽摇了摇头,神情坚定。

   这里是位于景洪市内的一所特别的孤儿院,收容的大多是与毒品相关的孩子。

   小武的父母在贩毒的过程中,利用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小武做掩护,被设卡成功拦截。小武的父亲持枪抵抗,被赵海丽击毙。那是赵海丽第一次开枪,她为此接受了长达数月的心理疏导。

   在父亲的建议下,她来了这所孤儿院做义工,看着这些被毒品伤害的孩子们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可以在阳光下开心的玩耍,她才渐渐走出了心理阴影。

   那之后,她一有假期就会来孤儿院做义工。再或是心情低落时,她也会来这里看看孩子们,用为他们做饭的方式减压。

   她初到岗时,也是邓艾现在的样子。哪个女人又不是感性的呢?当你的职业不允许你感性和脆弱时,不是练就了铁石心肠,只是更懂得了这世间的善恶抉择。

   亮子和王家强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像是邓艾一样抹眼泪。她心里的难受却不比邓艾少。两个孩子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无限可能。可是,亮子却已经死了,就死在她的眼前。即便她拼尽全力地想要救他,还是没能把他救回来。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你要再强大一点,才可以救更多被恶魔拉进黑暗里的人。

   距离王家强被移送侦察队,已经过去三周的时间。

   赵海丽听说,王家强还是不肯开口。

   吃过饭,赵海丽就陪孩子们在院子里玩。

   院长阿姨这时走了过来,把赵海丽叫到一旁。

   “来,海丽。”院长阿姨50多岁,笑容和蔼,有点像是居委会大妈。

   赵海丽看她笑成那个样子,立刻小跑着凑了过去。

   “阿姨是不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赵海丽压低声音,开心地问。

   “遇到合适的,阿姨肯定第一个想到你啊。”院长阿姨看着赵海丽的眼神满是疼爱,“我替你约好了。你后天交班后见面。”

   “谢谢阿姨。”赵海丽抱住院长阿姨的脖子,在她的脸上重重地轻了一口。

   “咳咳咳……”不远处传来赵家忠刻意的咳嗽声,两人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

   赵海丽跑去,继续跟孩子们玩耍,天真地像是个大孩子。与孩子们不同的是,她已经过了三十岁,她想在自己三十五岁前嫁了。

   玩到了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她才离开。

   赵家忠的手里拿着大锁头,送赵海丽到孤儿院的大门口。

   赵海丽刚要离开,被赵家忠叫住。

   “郑院长给你介绍的男朋友,你要多考验考验。”赵家忠担忧地说:“她看男人向来不准。”

   赵海丽笑眯眯地眨眨眼,说:“怎么次次不准啦?她选老赵你来帮这所孤儿院守住大门,眼光就超级准。”

   赵家忠无奈地摇头,说:“快回去吧。我要锁门了。”

   赵海丽看着父亲锁好大门,隔着大门,看着父亲一瘸一拐地走进门房,忽然想起父亲的话。

   父亲说,他是这所孤儿院的守门人,赵海丽是边防的守门人。

   是的,他们都是守门人,为了守住千家万户的平淡幸福。

   没有和毒品亲身接触的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被毒品侵蚀的人生,简单平淡的生活都将是奢望。

  

   澜沧江水波荡漾,傣族风情的金色建筑被灯光点亮。

   高达45米的吉祥大佛正俯视着芸芸众生,将他们的悲喜尽收眼底。

   一辆汽车驶过热闹的街头,副驾驶上的男人兴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像极了初次前来的游客。他叫刘赢,刚刚大学毕业两年,现在是律师助理。

   汽车后排座上的西装男人与刘赢的反应恰恰相反,始终没有看向窗外一眼,正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夹,又翻回第一页时,赫然就是王家强的照片。

   刘赢转头看向后排座比自己年长了些的男人,他叫张恒,是带他的师父。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人长得帅,事业得意,律所里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女人们心中的好男人。这世界上大概只有刘赢可以看到他不一样的一面。

   这一次他们来西双版纳,表面上是要管理整顿分所,实际上是带着任务而来,办王家强的案子。

   “师父不是看过很多次了吗?”刘赢好奇地问。

   “就像是你搞创作一样,要一遍一遍地研究,才会有灵感啊。”张恒随口回了句,视线一直在文件上,并没有抬头看刘赢。

   刘赢一愣,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反问道:“我搞什么创作了?”

   张恒终于抬起头,勾起唇角,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赢,说:“我看过你在网上吐槽我的帖子,很精彩。”

   张恒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像是真的在赞美刘赢。

   刘赢惊得瞠目结舌,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

   “王家强这个官司办完后,我就是律所的合伙人了。”张恒轻飘飘地说。

   “师父……”刘赢讨好地笑笑,“网上那些东西都是我为了多争取些点击率瞎编的,你千万别对号入座啊。师父在我心里的形象绝对是高大伟岸的。我发誓。”

   “怕什么?我是想说,等我成了律所的合伙人,一定把律所的宣传工作交给你。你的文字很有感染力。”张恒说。

   “师父,你就别挖苦我了。”刘赢越发尴尬。

   “稿费怎么样?”张恒不按常理地又问。

   刘赢又是一愣,不自然地笑着回:“还行吧。肯定没有师父的收入高。”

   “比你自己的工资高就行,以后吃不了律师这碗饭,你还可以去当作家。”张恒说着低下头,继续看起手上的文件。

   刘赢瘪瘪嘴,就要哭了,真的要开除他吗?他默默拿出手机,在自己吐槽张恒的帖子上跟帖发布:完了,我师父看到帖子了,他会不会开除我?怎么办?在线求办法。

   刘赢的信息发出后几分钟,这个本就热度很高的帖子就招来了几百条的回复,内容主要是:

   你是你师父的吉祥物。他舍不得不要你。

   师父,求现身。

   ……

   刘赢的更新再次把这个帖子推向了高潮。

   为什么网友会说刘赢是张恒的吉祥物呢。因为刘赢初到律所工作的时候,得知张恒在几十个面试的人里选中了他,一时间得意,就意气风发地问张恒:师父,您为什么选我啊?

   本来是想听两句表扬的,哪知道张恒回复说:你的名字比较吉利,刘赢既“留赢”,可以帮他留住胜利。事实上,张恒也确实是律师界的常胜将军。

   刘赢听完瞬间蔫了,他苦读法律,毕业后杀出重围入职人人艳羡的律所不是因为他本身的能力?是因为他的名字?

   他以为他在网上吐槽完,网友们会理解他那颗受伤的学霸心,哪知道一片调侃之声,外加脑补带入他和张恒的剧情,还有人给他们俩画了日常漫画……

   刘赢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着后排座的张恒。

   张恒伸手摸了一下手边的水瓶,空了。

   刘赢立刻对司机说:“司机,麻烦停一下车。我下去买两瓶水。”

   司机应声,减速,汽车缓慢地从赵海丽的身边驶过,开出一段距离,寻了个位置停下车。

   张恒看着刘赢下了车,也放下手里的文件,下了车。

   这里离景区已经有些距离,人流稀少,灯光也昏暗了许多。

   张恒的视线划过这座不同于北京的东南亚风情城市,他也是第一次来。

   刘赢很快又小跑了回来,谄媚地将矿泉水递给张恒。

   张恒没有急着上车,不急不慢地打开水瓶,喝了一口,刚拧好瓶盖,手机响了起来。他单手接起手机,刚放到耳边,还不等开口,身体被从后撞了一下,不稳地向前冲出去两步,原本拿着手机的手已经空了。

   张恒目瞪口呆地看着向前拼命跑着的小贼,他的手机被抢了!

   “抢劫!”刘赢惊呼一声,刚要去追,被张恒拉住。

   “别追,录像保留证据。”张恒冷静地说,话音刚落下,另一只手上的矿泉水瓶忽然被人自后一把抢走。随即,一道白色的女人身影从他的身后冲出,进入他的视线。

   张恒当时就懵了!什么情况?抢手机他能理解,一个女人抢他喝过的水是什么意思?他的粉丝在云南也有?现在的贼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吗?

   张恒还没想明白,就看到矿泉水瓶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砸在了抢劫手机的小贼后背上。

   张恒这时还不知道,这个忽然闯进他视线的女人叫赵海丽。注定与他有着不解的缘分。短短几秒后,他就会爱上她。

   小贼被带水的瓶子砸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赵海丽像是敏捷的猎豹般冲了出去。小贼刚刚起身,想要再次逃跑的时候,张恒就看到赵海丽像是大鹏鸟般,将小贼扑倒在地。

   “警察,不许动。”赵海丽大喝的同时,将小贼单手反剪,压在地上,抢过他手上的手机,转头递向张恒。

   她的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飒爽。转头时,中长发在路灯下的照射下,划出金色的弧度。

   张恒惊讶地看着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夜色下,她美丽而镇定,是张恒从未见过的美丽,无关乎容貌。

   张恒的心仿佛被击中,一下比一下跳得快速。

   刘赢还端着手机录像,震惊地呢喃道:“女英雄啊!”

   张恒转头看向刘赢,问道:“录下来了吗?”

   “录了。”刘赢连忙点头。

   “发给我。”张恒说完走向赵海丽,手触上手机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指尖,流入他的心里。

   “谢谢。”

   “职责所在。”赵海丽公式化地回道。打量张恒一眼,又看了看刘赢,在心里想着,两个大男人居然连追个小贼的勇气都没有。

   张恒毫未察觉赵海丽心里对他的鄙视,拿出名片递给赵海丽,说:“女英雄,我请你吃饭吧。算是感谢。”

   赵海丽不解地接过名片看了看,又看向张恒。

   “不用了。你有时间还是多锻炼一下身体。这样遇到情况的时候也可以自保。”赵海丽真诚地道。

   张恒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正好两名执勤的民警走了过来。一见这边的情况,立刻小跑了过来。

   “他当街抢劫。”赵海丽说着将小贼交给民警,看向张恒。张恒一喜,以为她要答应赴约,就见她将张恒的名片递给了民警,说:“这位先生是受害人。”

   交代完毕,赵海丽看也没看张恒一眼,径自离开。

   张恒刚要抬步去追,被民警拉住。

   “先生,你还不能走。你得跟我们回所里录口供。”

   张恒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赵海丽快跑几步,上了公交车离开……

  

   去往派出所的警车上,刘赢点开吐槽张恒的帖子。这会儿帖子下已经一片幸灾乐祸,询问刘赢是不是被张恒就地正法了。

   刘赢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张恒,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手机,一脸陶醉样子,心里不禁疑惑,悄悄凑过去看了看。原来张恒在看赵海丽擒贼的视频。

   刘赢又看了看确实很瘦弱的小贼,压低声音,疑惑地问:“师父,这个小贼我们两个自己也能擒下,你为什么当时不让我动手?最后让女英雄嘲笑体力弱。”

   张恒翻了一下白眼,说:“文明人。别总想着动手。西装会皱的。”

   副驾驶上的警察闻言,嫌弃地皱了皱眉。

   刘赢在心里翻白眼,他怎么就忘记了,他的师父张恒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无论何时,钱财可以损失,发型不能乱,西装不能皱,自己的皮不能破。

   别人流血流汗,他会大方的负责出钱。

  

   天空蔚蓝,白云如棉,阳光充沛的山坡上错落有致地种满了茶树,绿意盎然。

   十几名带着草帽的采茶女穿着各式各样的彩色衣装,娴熟地掐采下细嫩的茶叶,像是茶园中点缀的花朵。

   张恒和刘赢从山坡上走过,打扮休闲的刘赢看着一眼望去的美不胜收,心情愉悦。走在他前边的张恒可没有他的好心情了。穿着束身的西装、定型的皮鞋在山路上一走就是一个小时,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还有多远?”张恒烦躁地问。

   “快了。再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刘赢边回边拍照,传给自己远在北京的女朋友。

   张恒一听还得翻过一座小山,差点没背过气去。

   “来的时候,我就劝过师父不要穿西装和皮鞋。”刘赢仿佛在说不听我的,这回知道错了吧?

   “律师的着装也是专业的一部分,懂吗?”张恒冷笑一笑,挖苦道:“所以我是你的师父。”

   刘赢悻悻地闭了嘴,在打嘴仗这事上,他从来就没赢过张恒。

   俩人又在山路上走了二十分钟,才看到山坡下,几处散落的房子。

   刘赢指着山坳里的房子,说:“师父,王家强家就在那。”

   张恒的眸色深了深,没有说话。

   这会儿被刘赢指着的屋子极为破败,建筑原因导致,屋子里有些暗。

   两人推门走了进去,家里静悄悄地没有人。东西却随意丢了一地,柜门大敞,像是遭了贼。

   张恒的视线扫过室内的环境,最后落在发黑的墙上贴着的许多奖状,上边都写着“王家强”的名字。

   刘赢走过去一一看过,遗憾地说:“王家强还是个学霸。”

   张恒仔细地看过每一张奖状,应和说:“嗯。理科成绩尤其突出。”

   “去问问王家强的姐姐在哪里。”张恒交代一句,快步向外走去。

  

   刘赢去找山里的住户问王家强姐姐的事情,张恒则是在树下乘凉。

   山里一般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老人大多数又都不会讲普通话,刘赢比比划划半天,都没听懂老人到底在说什么,只能垂头丧气地回来。

   张恒打量着刘赢,无奈地起身。

   “师父懂这里的地方语言。”刘赢好奇地问。

   “不懂。”张恒直接回道。

   “师父不用去问了。那些老人根本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刘赢连忙说。

   张恒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刘赢累得不行,就在张恒刚才坐的大石头上坐下乘凉。

   这时,不远处有个小女孩背着箩筐向这边走来。

   张恒的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刘赢不解地看着张恒在女孩的面前蹲下,摊开手。

   张恒的手上是一条很漂亮的头绳,他对女孩一番嘱咐,便见女孩点了点头,羞怯地接过头绳,快步离开。

   很快,女孩又跑了回来,和张恒说了几句话。

   张恒走到刘赢的身边,说:“走吧。王家强的姐姐王巧月在医院。”

   “刚才那个小女孩帮师父问的?”刘赢好奇地问。

   “没错。”张恒说着抬步离开。

   刘赢拍了拍头,嘟囔道:“我怎么忘记了,孩子有可能会说普通话。所以师父刚才给她头绳是想让她帮忙问王巧月的下落?”

   “要不然呢?我一个大男人还会随身携带女人的头绳吗?”张恒白刘赢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做事的时候多动动脑。”

   “就算是师父不准备头绳,问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会帮忙吧?”刘赢顶嘴道。

   “我没有让人白帮忙的习惯。”张恒顿住脚步,笑眯眯地说:“特别是异性。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女孩,男人也应该饱有绅士风度,让她开心。”

   “哦。”刘赢再次败下阵来,换了个话题,说:“师父,王家强家这么破败,这么穷,他怎么请得你做律师呢?”

   “跟我们有关系吗?”张恒反问:“还是有人花钱聘请你做福尔摩斯,调查这件事情?”

   “有关系啊。我们要捍卫正义,不能帮坏人啊。”刘赢正义感爆棚地说。

   “这个月奖金没了。”张恒道。

   刘赢不满地看着张恒,亏他刚才还佩服他。他怎么就忘记了,他的师父说好听点就是公私分明。不好听点就是只认钱。

   张恒看着刘赢愤怒的样子,反问道:“扣你奖金不满意?”

   “对。我觉得师父是非不分。”刘赢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愤怒。

   “第一,王家强的身上并没有发现毒品。第二,我们的当事人是王家强,不是任何幕后的你猜测的坏蛋。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对自己的当事人下有罪定论。你觉得这是一个律师的合格行为吗?”

   刘赢被问住。

   “即便王家强是个毒贩,法律也赋予了他请律师的权利。”张恒提醒道。

   “所以,你还好意思要这个月奖金吗?”张恒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开。

   “黄世仁。”刘赢瘪瘪嘴,却还是认可地小声说:“你说的对。”

   两人回到临时租用的车上,火速赶往张恒说的医院。

  

   边防稽查点,有警察抱着95式步枪笔直而立,有警察正在认真检查过往车辆。十个人的队伍各司其职,由罗智和赵海丽带队。

   通过稽查点的车辆,边防并不是每一辆车都仔细检查。主要靠辨认嫌疑人是不是有问题,才会按个别情况调整检查的详细程度。

   一辆大客车在边防稽查站停了下来,罗智和赵海丽带队上车检查。

   “麻烦所有人下车。我们需要对车辆进行检查。”罗智声音清晰洪亮地说道。

   乘客们纷纷起身,向车下走去。

   一名孕妇脚步缓慢地向车门口走来,满头大汗,表情痛苦。

   “大嫂,你怎么了?”赵海丽扶住她,关切地问道。

   “我肚子好疼,我恐怕要生了。”孕妇声音颤抖地说。

   赵海丽向下看了一眼,发现孕妇的大腿有血迹流出。

   “邓艾,你去取车。跟我一起送大嫂去医院。”赵海丽连忙说。

   邓艾很快取了车,一路警灯长鸣,送孕妇紧急赶往医院。

   好在是警车,一路被让行,孕妇很快被送进了医院,孩子才没有生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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