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这……此物……小王……不敢受……”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声音抖得不成调。
叶清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淡，像是看路边一块无趣的石头。“我给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是机缘还是祸根,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不再理会那个快要吓破胆的北漠王，目光转向了拓跋嫣然。
少女依旧仰着头看他，那双曾经盛满了骄傲与烈性的凤眸，此刻却像两汪被投入了星辰的深潭，倒映着他的身影，漾动着复杂难明的光。
有敬畏，有迷茫，有震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明，却已然悄悄生根发芽的……依赖。
是这个人,将她从自毁的深渊中捞起。
是这个人，将她族群延续了万年的信仰与荣耀，打得粉碎，又以一种更为宏大与残酷的真相，为他们重塑了世界观。
他们不是守护者，只是牧人。
这片他们深爱的大漠，不是家园，只是牧场。
而现在,这位真正的“神明”，随手抹去了那悬在所有北漠子民头顶的魔刃，又随手扔下了一件足以颠覆整个北漠格局的“赏赐”。
做完这一切，他却只是打了个哈欠。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不过是弹了弹衣角的灰尘。
这种极致的强大，与极致的淡漠，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拓跋嫣然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感谢？亦或是……询问未来？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并非天崩地裂的巨响，也非魔气滔天的威压。
而是一种……寂静的凋零。
祭坛下，一个刚刚从狂热的朝拜中抬起头来的牧民，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他茫然地抬起手，看到自己原本古铜色的皮肤上，正浮现出一道道灰黑色的纹路，那纹路像是活物，缓缓蠕动，汲取着他的生命力。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整个人便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在一阵微风中，化作了一捧黑色的沙尘，散落一地。
这并非个例。
如同瘟疫，这诡异的凋零，从祭坛之下，向着整个王庭，向着目力所及的每一片绿洲，向着更远处的无垠沙海，疯狂地蔓延开去！
哭喊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刚刚重归清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阴霾所笼罩。阳光依旧明亮，却再也带不来一丝暖意。空气中，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死寂与绝望。
北漠的风，开始呜咽，那声音不再是自然的呼啸，而是亿万亡魂的哀嚎。
“怎么回事？！”拓跋嫣然脸色煞白，她猛地站起，体内的力量一提，却发现原本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大地本源，变得滞涩而冰冷，仿佛被注入了剧毒。
“是……是魔祖！”拓跋宏惊恐地尖叫起来，他手中的那枚魔源晶石，此刻正散发出幽幽的黑光，与天地间这股凋零的死气遥相呼应，“他……他没有放过我们！他在惩罚我们！惩罚整个北漠！”
分身被灭，魔祖本尊远在亿万里之外，却降下了更为恶毒的诅咒。
他无法立刻找到并杀死叶清风，便将他滔天的怒火，倾泻在了这片他曾经的“牧场”之上。
他要让这片土地，连同上面所有的生灵，都为这次的“背叛”，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神明的怒火，凡人，承受不起。
叶清风微微皱了皱眉。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看到了那遥远魔域之中，一双因为暴怒而燃烧的眼睛。
“倒是个记仇的家伙。”他轻声自语。
“前辈！求您！求您救救我的族人！”拓跋嫣然再也顾不上什么骄傲与矜持，她踉跄几步，跪倒在叶清风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嫣然愿付出一切代价！求您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刚刚升起的希望，在瞬间被碾为齑粉。这种从云端坠入地狱的感受，比一开始就身处地狱，还要痛苦百倍。
叶清风看着跪在脚下的少女，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手，接住一缕从空中飘落的黑色沙尘。那是一个生命消逝后留下的最后痕迹。
沙尘在他的指尖，并未消散，而是凝聚成一道微不可查的，蕴含着“终结”与“凋零”法则的黑色符文。
“以血脉为引，以天地为炉，种下的因果咒杀么……”
他看着那枚符文，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愤怒，只有一丝纯粹的，如同匠人审视作品般的探究。
“有点意思。”
诅咒的蔓延，比最凶猛的沙暴还要迅猛。
王庭之内，原本生机盎然的胡杨林，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卷曲，最后化作黑色的飞灰。
清澈的泉眼，汩汩冒出的不再是甘泉，而是散发着腥臭的黑色淤泥。孩童的啼哭声变得嘶哑而诡异，他们的眼瞳深处，倒映出的不再是天真，而是一抹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不是单纯的屠杀，而是一种更为残忍的“污染”。
自在天魔祖，要将整个北漠，从法则的根源上，彻底扭曲成一个只属于他的，充满了死亡与绝望的魔土。
拓跋嫣然跪在地上，浑身冰冷。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寸土地的哀嚎，每一个族人生命之火的熄灭。那种血脉相连的痛苦，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她的神魂。
“父王……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她的声音颤抖，泪水混合着尘土，在脸颊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拓跋宏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口中只是反复念叨着：“完了……都完了……神明的怒火……”
他甚至不敢再去看叶清风一眼，在他看来，正是这个人的出现，才为北漠招来了这灭顶之灾。
恐惧，会让人忘记恩情，只记得灾祸。
“小金。”
叶清风淡淡地开口。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自深渊之下传来，下一刻，庞大如山岳的噬沙古蝎破土而出，轰然落在祭坛之旁。
那对巨大的金色螯钳，闪烁着森然的寒光，准帝级的凶煞之气席卷开来，让周围的恐慌都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