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那股阴冷不祥的魔气,正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变得……更加内敛,更加危险。就像一条原本在嘶吼的毒蛇,此刻却安静地盘起身子,吐着信子,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时刻。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拓跋嫣然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的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最初的屈辱、不甘,到后来的恐惧、震撼,再到现在的……茫然。
她引以为傲的血脉,是谎言。
她赖以立身的尊严,被碾碎。
她所守护的家园,是牢笼。
她过去二十年所认知的一切,都在今天,被那个男人,用最残酷的方式,彻底推翻。
那么,她是谁?
拓跋嫣然是谁?
北漠的公主?一个可笑的牧人后代?
还是……一个即将被收割的,名为“草料”的东西?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失。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一个巨大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她。
拓跋嫣然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只见那头名为“小金”的准帝巨兽,不知何时,已经将它那庞大的头颅,从深渊中完全探了出来,几乎占据了半个石殿。
它那两只比水缸还大的金色复眼,正一眨不眨地,好奇地“盯”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
就像一只……巨大的,金色的,蝎子形状的……小狗?
拓跋嫣然被自己脑中冒出的这个荒谬念头,吓了一跳。
“呜?”
小金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它歪了歪巨大的头颅,发出一声低沉的,试图表示友好的声音。
然而,准帝级凶兽的“友好”,对于一个连圣境都未到的人来说,依旧是毁灭性的。
那一声低鸣,化作无形的音波,瞬间冲垮了拓跋嫣然本就紧绷的心神。
她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向后倒去。
就在她即将与冰冷的地面亲密接触时,一只巨大的,暗金色的……钳子,以一种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轻柔,从下方托住了她的后背。
钳子的尖端,距离她的脸颊,不过一寸。
那上面闪烁的寒光,足以轻易地剪断一座山脉。
拓跋嫣然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能清晰地闻到,从那巨钳上传来的,混合着金属与硫磺的,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它好像……很喜欢你。”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懒洋洋的声音,从深渊之下,幽幽传来。
拓跋嫣然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羞愤,尴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窘迫,瞬间涌上心头。
她手忙脚乱地从那只巨钳上挣脱下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又羞又恼地瞪了一眼那只“无辜”的巨兽,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小金似乎有些委屈,它收回巨大的钳子,两只前足不安地在地上刨了刨,发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声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这诡异而滑稽的一幕,冲淡了石殿内压抑的气氛,也冲淡了拓跋嫣然心中的迷茫。
她看着那头庞大而“委屈”的巨兽,又想了想深渊下那个正在做着惊天动地之事的男人,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
或许,世界本就如此荒诞。
又或许,只是她过去看到的世界,太小了。
就在这时,深渊之下,所有的气息,骤然收敛。
那股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法则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下一刻,叶清风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洞口。
他的脸色,比下去之前,苍白了几分,但那双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生灭。
“好了。”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那座由自在天魔祖亲手布下的,运转了无尽岁月的魔道祭坛,已经变成了一座只为魔祖一人准备的,完美的……坟墓。
他看向依旧有些手足无措的拓跋嫣然,以及听到动静后,第一时间从殿外冲进来的拓跋宏。
“接下来,该请君入瓮了。”
“请……请君入瓮?”拓跋宏不明所以。
“想要钓到鱼,总得有鱼饵。”叶清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而最好的鱼饵,就是让那条大鱼觉得,他的牧场,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已经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
拓跋宏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叶清风的意思。
“公子是想……让我们,主动去催动那股力量?”
“不错。”叶清风点头,“而且,不是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的‘参悟’。”
“我要你们,召集所有拓跋王室的核心血脉,用你们所能达到的极限,去举行一场有史以来,最盛大的‘祭祀’。”
“我要让那股力量,在瞬间,膨胀到极致。”
“我要让那个魔头,隔着无尽时空,都能闻到这股……‘香甜’的味道。”
拓跋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这……这是在玩火!
是主动将头,伸到那魔头的铡刀之下!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了那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叶清风虽然强大到匪夷所思,可万一……万一他失手了呢?
那整个北漠,连同拓跋王室,就将彻底万劫不复!
他不敢赌。
也赌不起。
就在拓跋宏犹豫不决,天人交战之际,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父王,我们没得选。”
拓跋宏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只见拓跋嫣然不知何时,已经挺直了腰杆。她脸上的茫然与脆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而后立的决然。
她的目光,没有看自己的父亲,而是直直地,迎上了叶清风的视线。
“要么,像牲畜一样,在无知中,等待被宰杀的命运。”
“要么,就在今天,就在这里,赌上一切,去搏一个……成为‘人’的机会!”
“这场祭祀,由我来主导!”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在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娇纵的北漠公主,而是一个,愿意为自己的族群,承担起命运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