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妇人向后厨走去,李忠长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拿起茶壶向嘴里灌了下去,顿时久旱逢甘露的感觉滋润了整条肠胃。妇人挑起布帘,刚刚走进后厨就被一个长相极其猥琐的男人拉到了一边,妇人惊讶之时,只听男人低声问道:“娘子,刚才外面那个说自己是谁?”
妇人轻挑布帘向外看了看,转回头轻声说道:“你的耳朵还挺灵呐,他说他是李忠长……”男人的鼠眼在眼窝里急速地转动眉头紧锁,妇人接着说道:“我们只是给殷崇阔当眼线,你还真想把他杀了去领赏吗?那可是条人命啊,事情一旦败露我们的祸可惹大了……”
男人用阴冷的低音说道:“我们辛辛苦苦维持面馆,到头来也只是勉强糊口,殷崇阔那边还得罪不起,你看那是一条人命,在我看那就是明晃晃的十贯钱,有了这笔钱我们还用这么辛苦吗?我们就远走高飞,也不用再给那个老鬼卖命,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妇人越听越怕时,外面传来李忠长的催促:“你这面啥时候能做好哇……”
男人向布帘扬了一下头示意妇人先去应付应付,男人转身做面,妇人怯怯地挑开布帘走出后厨,拿起热水壶走到李忠长面前,脸上立即扬起笑容说道:“来来来,李爷给您再添点热的,面马上就得了。”
不多时,男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从后厨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地把面放在李忠长面前,殷勤地说道:“让爷久等了,这是您要的素面,请慢用慢用……”男人转身向后厨走去,刚刚挂着笑意的脸上瞬间变成带着杀气的阴冷。连续几天的水米不粘牙,一口热汤下肚让李忠长品味到了天下最棒的美食,一碗素面片刻间被李忠长风卷残云,素面的余香仍挂在嘴边,李忠长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饭桌之上。布帘后一直向外偷瞄的男人,一见李忠长栽倒在饭桌上,匆忙走了出来,夹起昏厥过去的李忠长就往后厨里走,嘴里叨咕着:“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开眼啦……”
妇人摘下面馆门前的幌子关了大门,紧跟着走进后厨,怯怯地说道:“就听他自己那么说,你就认定他一定是李忠长吗?万一……”
“万一?”男人从橱柜里抽出一把尖刀,狠狠地说道:“万一不是我也认了……”妇人“啊……”的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男人的尖刀径已经捅进了李忠长的颈项,鲜血直流人头落地。
于精彪疾步跑进龙安堂,大声喊道:“岛主岛主……”
昏昏欲睡的殷崇阔被于精彪的喊声惊出一身冷汗,一双斗鸡眼狠狠地盯着于精彪,愤愤地骂道:“你个损犊子一天到晚能不能不这样一惊一乍的,天塌了给你脑袋砸坏了是不?”
于精彪挠着脑袋说道:“岛主真有重要事向您禀报……”
殷崇阔从卧榻上站起身整理着长袍,说道:“有屁赶紧放……”
于精彪满脸堆笑地说道:“岛主那我就放了……”看见殷崇阔瞪了自己一眼,于精彪急忙继续说道:“唐州‘仁义面馆’的二小儿夫妇来了,说他们把李忠长的人头带过来了……”
“哦……”殷崇阔眉头微皱,冷冷地说道:“快去把他们引到这来。”不多时,二小儿夫妇跟着于精彪走进了龙安堂。没等二小儿说话,殷崇阔爽朗地笑着快步迎到门口,双手握着二小儿的肩头说道:“我的二小儿才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来来来,我们坐着说话。”
“岂敢岂敢……”二小儿抱拳施礼说道:“数月未见,岛主身体比往日更加健硕,属下之幸也,岛主的安排属下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说罢,二小儿把手中的布袋在桌上展开,布袋中正是李忠长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的人头。
殷崇阔端详了一会儿人头,冷冷一笑说道:“这就是废材应有的下场。”说完,殷崇阔给于精彪使了一个眼神,于精彪走到龙安堂西侧的布帘前,拉开布帘,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木箱,木箱打开里面堆满了宋元通宝。殷崇阔带着二小儿夫妇来到木箱前,二小儿夫妇眼睛圆瞪,完全被眼前如此之多的通宝所吸引,身旁的殷崇阔说道:“我言出必行,今日你们带回了李忠长的人头,这是你们应得的报酬,不过……这是二十贯。”
二小儿张着嘴脸上凝着呆滞的微笑点着头,停滞片刻才慢慢侧回头,疑惑地问着殷崇阔说道:“二十贯?岛主当初承诺的可是十贯,这是为何?”
殷崇阔轻轻扣上箱盖,走到窗前凝视着空中的阴云,片刻后说道:“二小儿,你们能悄无声息地杀掉李忠长,可见你们是有勇有谋之人,再帮我去办一件事这里的二十贯就都是你们的了。”
二小儿夫妇对视一眼,二小儿盘算着“以殷崇阔的为人,不达到他的满意,别说能不能得到赏金,就连自己的命都是一个未知数”,二小儿牙一咬心一横,斩钉截铁地说道:“岛主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属下定将竭尽所能……”
殷崇阔听到二小儿的应允,转身笑着说道:“好好好,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来看……”殷崇阔随手从旁边的木盒中取出两枚药丸,压低声音说道:“这两枚药丸入水即融入口即化,随即无色无味。这枚金色的药丸吃了之后,服用之人会持续二十四个时辰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二十四个时辰之后会自己苏醒过来,如同一次长眠并无大碍,这枚黑色的药丸……”
二小儿夫妇听完殷崇阔的安排后,瞄了一眼装满通宝的箱子抱拳告辞。于精彪疑惑地问道:“岛主,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我们有长睡二十四个时辰的药丸呢?”
殷崇阔看着于精彪冷冷地说道:“我的确没有那样的药丸,他只要吃了药丸这辈子是醒不过来了……”
李忠长人间消失,惜鸢伤势痊愈之后,惜鸢代替李忠长大管家之位接管了李家所有的生意。清晨的曙光刚刚驱走夜色,惜鸢便在风清酒楼门前,张罗着伙计们往酒楼里搬运新进的食材,忙得不亦乐乎。巷口走来一对乞丐打扮的夫妇,妇人扶着男人的右臂,男人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咳嗽嘴角挂着斑斑血迹,走到风清酒楼门前,男人斜斜地栽倒在地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妇人撕心裂肺地呼喊后嚎啕大哭,悲戚的哭声引来了惜鸢的关注。惜鸢走到近前蹲下身来,安慰地说道:“这位姐姐这是怎么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看到眼前的惜鸢,妇人抽泣地说道:“唐州如今连年干旱颗粒无收,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才逃难至此,我夫君他已病多年,没想到今天他……”妇人的哭声再次响起,哭声悲悲戚戚入人心肠。
惜鸢唤来伙计命令地说道:“快去找郎中过来看看还有救的法子没……”
一位好事的伙计蹲下身摸了摸二小儿的颈项,探了探鼻息后回头和惜鸢说道:“大小姐,他已然没有了心跳和鼻息,我看再好的郎中也是无计可施呀,不如直接……”
惜鸢凝眉叹息,妇人哭着说道:“我这短命的夫君啊……你这么一走让我可怎么活呀……”
惜鸢劝慰地说道:“这位姐姐,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节哀顺变吧,当下如此之热还是早些为他发丧吧……”
妇人满眼泪光地望着惜鸢说道:“是呀,是该早些发丧,可是身无分文,我一个妇道人家或许也只能卖身葬夫了,呜呜……”
惜鸢安排伙计去拉一副棺材,回头对着妇人说道:“这位姐姐,现在这个酒楼正需要人手,如果你不嫌弃就留在我这吧,不说锦衣玉食,一日三餐还是不成问题的,你的意下如何呀?”
妇人连忙磕头道谢:“这位大小姐真是观音在世,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这辈子就算当牛做马我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惜鸢上前急忙扶起跪在地上的妇人,说道:“别这样,当下还是先把你的夫君安葬了吧……”妇人站起身随着几个伙计把二小儿安葬在了成南的坟地之中。转回酒楼妇人夜不能寐,在床上翻来覆去熬到了子时,四下观瞧寂夜无声,妇人从后门蹑足走出风清酒楼直奔城南坟茔地,看到夫君的新坟当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后,心想“虽说殷崇阔为人阴险狡诈,可也算一个言出必行之人,希望一切都能像之前的安排顺利进行,早日能和夫君远走高飞……”妇人再次看了看被翻动过的坟头,才安心地转回了酒楼。
次日天明,妇人早早起床换上了惜鸢昨晚给自己准备好的衣裤,一刻不停地擦拭着酒楼的桌椅、柜台、地面。惜鸢向正在忙碌的妇人笑着点了一下头,走到酒楼门口接收着新一天的食材。妇人收拾停当之后,把一杯茶端到了站在柜台边惜鸢的面前,一改昨日的愁容地说道:“大小姐,你不光心善如菩萨,管起酒楼来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看你也是忙了一早上了,来来来,喝杯茶解解渴吧……”
惜鸢看着眼前的妇人,道了一声:“谢谢……”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说道:“昨晚睡得好吗?现在我们是一家人,千万不要见外,在这里有什么不舒服的,或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我说就是……”
妇人眼看着惜鸢喝光了杯中的茶水,依旧面带微笑地说道:“不见外不见外,大小姐能把我当做一家人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我那短命的夫君也会保佑大小姐万福的,”妇人深鞠一躬接过茶杯接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大小姐了,我去后面厨房看看有我能做的事没。”惜鸢微笑着点头回应。
午时刚过,艳阳在空中毒辣刺眼,空气中杂尘飞扬一股股燥热令人窒息。柜台里的惜鸢突然感觉头晕目眩,呼吸急促全身发紧,惜鸢满头大汗右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倒在了柜台边。惜鸢身边酒楼掌柜的急忙丢掉手中的账本,惊呼道:“哎呀……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老掌柜惊呼后第一个跑过来的就是二小儿的娘子,蹲下身关切地摸着惜鸢的额头说道:“大小姐是不是中暑了?”站起身来对着老掌柜的说道:“安排人赶紧给大小姐熬些绿豆汤,我去找郎中……”说罢,妇人挤出人群冲出酒楼消失在巷口的转角处。
老掌柜忙乱地安排着伙计,对着顺子喊道:“顺子你赶紧回去一趟禀告李爷,快去……”顺子惊愕片刻连连称:“是”转身也冲出了酒楼直奔断尘崖。
匆忙赶来的李风清踏进酒楼门口,急切地问道:“惜鸢,惜鸢怎么样了?她在哪?”在老掌柜的引领下,李风清来到惜鸢的临时卧房。惜鸢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表情显得十分痛苦,右手紧紧抓着心口,额头的汗珠不住地往外冒。李风清看到惜鸢后面沉似水,心中满是疑惑,停顿了片刻后李风清坐在惜鸢床边,双指搭在惜鸢的左腕之上,惜鸢依旧痛苦不堪,李风清面色越发凝重,放开惜鸢的手腕几乎愤恨地问着老掌柜:“最近酒楼有什么异常吗?来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有没有,大小姐把一切打理的都很好……”老掌柜缓了缓,恍然大悟似的说道:“昨天大小姐救了一个落难的妇人……”
“落难的妇人?”李风清狠狠地追问道:“她人呐?”
老掌柜环顾一下身边后说道:“对了,大小姐昏倒后,她就跑出去找郎中了,好像一直没回来,这会儿……不知道她去哪了……”
“你们呐……”李风清是气愤是懊恼,手指点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叹了口气回头对顺子厉声说道:“赶紧备车把大小姐送回净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