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旧时情怨两茫茫 第一节
顽石天涯2025-07-02 19:154,058

那是林锋几人出发的头天夜里。忘尘阁内烛光高挑,一本《奇门遁甲》倒扣在书案之上,一盏浓茶早已凉去多时,净尘门的李风清呆坐在一旁,门外传来轻叩之声,之后便是柳风嫣低声说道:“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哦哦哦……”李风清回了回神随即说道:“师妹呀,进来吧。”门扉轻声而开,满脸愁容的柳风嫣缓步走进了忘尘阁。李风清起身问道:“这般时辰,师妹还没有去休息,找我有什么事吗?坐坐坐……”

  柳风嫣并没有坐,而是径直地走到挂着双钩的墙壁之下,双钩在红烛的映衬下反着异样的光,仿佛往外渗着血,愁容依旧的柳风嫣凝视了双钩片刻,开口问道:“师兄,你认为那几个孩子此去天罡山,求得郑师妹的相助能有几层?”

  李风清沉思了一下,回道:“几层……”李风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暂且不说风淋从来不轻易舍药,单说她的天罡山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天罡山七座*,天星门在七座*的最中间,想要登上主峰,不管从哪个方向登顶,都需要经过至少三座山,而且每座山的山顶都有一个石屋,石屋之内按照金木水火土、阴阳八卦设计了暗道机关,就凭那几个孩子的年纪和修为,只怕没等到达天星门已是九死一生了……”

  柳风嫣转回身,愁容更似加深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有些耳闻,但任凭我怎么劝说,林锋还是毅然决然地要去求药,况且我看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和她那几个师兄,都不像是等闲之辈……我现在想说的是,如果他们能够侥幸登顶天罡山见到风淋,风淋会施舍些解药吗?”

  李风清想了想回道:“如果风淋真如传言那样,我想他们能得到施舍的几率亦是微乎其微。”

  柳风嫣打断了李风清的话,说道:“这就是我这么晚还来找你的原因,我想……你能不能给风淋师妹写封书信让他们带去,或许风淋师妹念在旧情就会将解药施舍于他们呢。”

  “这个……”李风清犹豫了片刻说道:“当时她走得伤心,而且扔下那句:我们今生只有死别之约。她话说得那样绝决,我怕如果带去我的书信会适得其反。”

  柳风嫣走到窗口,目视夜空说道:“师兄,我知道一份爱有多重,更知道一旦被爱所伤会有多痛,可那已是多少年之前的事了,她从出走西域到今天,你也是未曾娶妻,世间的缘分虽可以说是人为,但亦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况且你只是拿她当做亲妹妹看待,你并无亏欠于她之处,这么多年,我想她也该悟出这些道理了吧。”

  李风清点点头说道:“希望吧,希望一切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

  灵儿柔声说道:“太好了,前面就是天星门了,希望梁掌门能少些积怨多些善念吧。”

  距离天罡山顶还有一里距离,脚下仍是崎岖的小路,临近峰顶脚下的山路则一改之前的狭窄和陡峭,逐渐宽敞起来,可容两辆马车并排行走。细雨如丝山雾蒙蒙,走过一段下坡路仰望天罡山,天罡山在云雾中屹立,仿佛立于仙境之中,高高山门的石壁上,可清晰辨认出“天星”二字,但天星二字并无人工雕琢之感,似乎来自天雕神刻。

  林锋站在山门前发呆,山门两侧悠悠传来山泉的涌动之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若有朝一日能够抛开尘凡,我真想在这样的清幽之地,渡我余生……”

  并立在林锋身旁的大爷说道:“你才多大呀?就想着隐退了?这样的清幽固然是好,眼下希望我们能顺利的拿到解药,惜鸢早点恢复,待天下太平之时,林兄弟我向你保证,这样的清幽之地在南唐可是多的很呐,我会帮你找一个更好的。”

  林锋立即从胡思乱想的幻觉中回到了现实,点点头直奔山门而去。山门下站着几个年轻俊朗的教徒,林锋上前一步,抱拳施礼说道:“今有要事特来求见梁掌门,还望几位劳烦帮忙通禀一声。”

  当中的一位开口道:“掌门已恭候你们多时了,随我来吧。”跟着年轻人走进山门,山门之内一扇天然石形成的屏风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天然屏风布满了细而短小的青草,奇花争艳毫无规律地朵朵绽放,屏风前教徒止住了脚步,向里面一摆手说道:“各位请,梁掌门就在里面了。”

  绕过了屏风,悠悠淡淡的古兰之香弥散了天星门的整个厅堂,带着些凄婉的古琴之声悠悠怨怨,好似穿透了云霞娓娓而来。奏琴之人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戛然按住了琴弦,缓缓站起身面对着林锋几人。林锋和灵儿迎了过去,只见眼前是一位中年女子,一袭云烟色长纱裙一直延伸到了脚踝,浓密的乌丝挽起一个流月髻,宝蓝色的发簪镶嵌其中。肌肤如雪未施脂粉,双眸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清雅高华的气质,冷傲之下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感。林锋抱拳施礼,开口道:“在下林锋,找梁掌门有一事相求,想必您就是天星门的梁掌门吧?”

  梁采凝冷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能连过我三座峰的,定非凡夫之徒,没错,我就是梁采凝,不知几位不畏艰辛找我所为何事?”

  林锋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实不相瞒,我是南唐大将林净溪之子,十年前,南唐皇帝听信谗言,家父含冤入狱,不久之后便被皇帝赐死而且满门抄斩,我与我唯一的妹妹意外地幸免于难,但我兄妹早已人各一方,当我踏足中原,找到她时,她已被歹人下毒所伤,而且妹妹所中之毒源于西域,寻遍中原,只有梁掌门您才解得了那奇毒,所以今日才斗胆来到天罡山,恳请掌门您施舍那还魂丹,救我妹妹一命。”

  梁采凝似乎已被林锋的一席之言所感动,但孤傲清冷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暖意,梁采凝冷冷地说道:“又是南唐又是中原,又是满门抄斩又是人各一方的,你的故事还真的离奇呢。你可知道我的一颗还魂丹,不仅需要良药奇草,而且更要三个九九八十一天才能炼制一颗,你认为我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会施舍于你吗?笑话。”

  梁采凝的答复让林锋深感意外,急忙说道:“前辈,在下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真切切,如有一句捏造,我愿遭天谴而万劫不复,”林锋听到梁采凝冷笑了一声,突然想到自己的怀中还有一封书信,急忙从怀里取出书信,继续说道:“前辈,我的妹妹是因得了柳风嫣婶婶的照顾,才幸免于难,事发之后柳风嫣婶婶带着我的妹妹投奔了净尘门,这是李风清李掌门给您的亲笔信,这个可以证明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梁采凝听到柳风嫣和李风清的名字,怒火中烧,一把从林锋手里抢过信袋,匆忙打开翻看起来,翻看时梁采凝原本高冷孤傲的面容上又多加了一个怨字。看完书信,梁采凝双手下垂,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她极其缓慢地走到琴桌前,呆坐了良久,厅堂之内静的出奇,只有那古兰香幽怨地弥散着。突然,梁采凝将书信握在双拳之中,双臂同时上扬,松开双手的一瞬间,书信变成的碎末从空中飞散而下如白雪飘零。梁采凝左手抚琴,右手指尖从琴弦间,至上而下的划落,犹如一澈高山流水顺势而淌,梁采凝的指尖在琴弦上抹、挑、勾、剔、擘、托、打、摘,眼花缭乱间高亢的琴声中带着愤慨与不甘,渐渐琴声舒缓恬静,宛若面对夕阳西下的留恋与释怀。一曲终了,梁采凝的目光空洞地落在了对面开满鲜花的石壁之上。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琴声停止的那一刻。灵儿突然开口,银铃般的声音说道:“神欲思闲,意欲思定,容欲思恭,心欲思静,听欲思聪,视欲思明,调欲思性,曲欲思情,弹欲断弦,按欲入木,急欲思缓,缓欲思促……”梁采凝听到灵儿对抚琴的见解缓缓回过头,灵儿接着说道:“前辈,倘若没有一个好的心境,再好的琴再好的曲,也会黯然失色曲非其意……”

  梁采凝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伶牙俐齿的臭丫头,好像你对抚琴还懂得蛮多的嘛,我抚琴已有二十余载,如果你能奏出更高的境界,我就把还魂丹赠送与你,如果你只是嘴上功夫,那就恕我不远送了。”

  灵儿向林锋点点头,走到琴前对着梁采凝非常谦恭地说道:“前辈那我就借您的宝琴献丑了。”

  梁采凝向旁边侧了一步挥了一下手,冷冷地说道:“请吧……”

  灵儿稳坐于琴前,好似故友重逢,纤细的手指轻柔地在琴弦上缓缓滑动起来,美妙灵动的琴声便从指尖流泻而出,如山泉从山谷中溢满而来,似溪水流过青石的脆响,柔美而恬静,时而又宛如灵动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高音之时犹如倾泻若瀑流飞珠,雄鹰展翅直击苍穹,弯转低回时又仿佛带着无比的眷恋,讲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千年一梦和那万丈轮回,那琴声仿佛跳离了尘凡,好似天宫之音,浸过耳膜渗透至心底。

  一曲终了,梁采凝敬佩与赞叹之情跃于脸上,取代了之前冷傲之色,梁采凝走到琴前对灵儿说道:“没想到,真没想到,你这丫头,这般年纪竟然有着如此深厚的修为,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呀。”

  灵儿回道:“前辈过奖了,是因为您的这把好琴,我才奏得出这样的音律。”

  梁采凝转向石壁,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人活一世,薄情如何,痴爱又如何,流年匆匆而过终将物是人非,你我都将变成这俗世中的一粒尘埃,轻轻无痕,无怨无恨。姑娘的修为的确在我之上,我绝不食言,我可以将还魂丹赠予于你。”

  灵儿欣喜若狂笑容溢满脸颊,旁边的林锋抱拳施礼道:“多谢前辈慷慨解囊,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梁采凝把目光转向林锋说道:“哦?说来听听吧。”

  林锋说道:“梁掌门,您可知道山脚下那十几户农户?”梁采凝点点头,林锋接着说道:“又可知道您炼丹脏了下面的泉水,被一孩童误饮,现在已是命悬一线了,您能否再施舍给这位老伯一颗还魂丹。”说完,林锋便在身后寻找着老者,但除了五位师兄,可怎么也找不到那位老者的身影。

  梁采凝疑惑了一下,开口说道:“你说的那些农户我当然知道,可你说我炼丹脏了山下的泉水,那可是无稽之谈,炼丹之后会有一些残渣,但绝不会对任何生灵造成损害,你们再看看这些鲜艳的奇花异草,那些残渣还不够它们吃的呢,我看你一定是被那人蒙骗了。”

  林锋心嘀咕着:刚才还明明在这,怎么突然就没了踪影了呢?挠挠头说道:“这样看来,那位老伯的确有些奇怪,可他也没有蒙骗我们什么呀。”

  梁采凝拦住林锋不屑地说道:“好了好了……即便那老者是为非作歹之人,在我这天罡山也不敢胡作非为。现在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雨,今天晚上你们就住在这儿吧,明天一早你们拿着还魂丹再去赶路吧。”梁采凝话锋一转拉起灵儿的手,亲昵地说道:“丫头你不介意跟我聊聊抚琴之事吧!”

  灵儿笑嘻嘻,银铃儿般的嗓音回应道:“当然不介意,晚辈求之不得呢。”

  晨曦唤醒山峦,一层层云雾把山峦装扮的如仙境一般。梁采凝站在山门与灵儿几人一一作别,林锋更是把还魂丹当作至宝收在里怀之中,林锋再三致谢后,几人顺着原路朝山下走去。梁采凝身旁的年轻教徒,问道:“掌门因何不让他们从小路下山,那样他们能尽快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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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血囚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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