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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宛夫2023-06-28 09:254,264

  几个小时以后,王之问料定钱瑞安该想清楚了,于是便走进房间,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谁知,这钱瑞安像是犯了病似地,还是坚持说没有收到过俞庆元的钱,王之问又问“那是不是你收了他的钱?”钱瑞安还是说“没有。”

  见此情景,王之问心生一计,便站起来对钱瑞安道:“老钱,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我呢,刚才被于主任骂了一通,说我办案不力,准备把我调出去办其他案子去了。我被他骂火了,也就顶了他几句,说不办就不办,反正钱瑞安的事我以后不管了。他现在在那儿气还没消呢,我这就过去再好好说他几句,今天就走人。”

  钱瑞安摸不着头脑,道:“你们干嘛为我吵架?”

  王之问道:“还不是说我老帮你说话?于天青了解到你的事越来越多,说你以前收过钱的客户可能还有很多,要我一个个查下去,非把你查个底朝天不可。可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哪里会同意他这么做?我就说现在我们办案力量有限,还是点到为止,应该以教育为主,查得差不多就行了。本来于天青是同意我的意见的,也想在你说出俞庆元的事后就结案的,可你坚持不说,他硬说是我怂恿你这么做的,要让我调出专案组,去办别的案子去。你说气人不气人?这办案工作本来就烦,没日没夜的,几个月都没好好休息过,我还早就不想干了呢?老钱你说说看,这是人干的活么?我现在就去和他说,离开这个办案点,跟别的办案室去办其他案子去!”

  “别这样,王主任。”钱瑞安道:“要是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呀?”

  王之问道:“我要是一走,他准换上其他厉害角色,把你整得半死不活,生不如死的,你走着瞧吧,哪会像我这么文质彬彬,以礼相待的?等我一走,他们准把你那些线索一件件查下去,一个都不会漏掉,我也是担心你的案子越查越多,从几十万查到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到时候弄不好判个死缓,甚至死刑,把你枪毙了事,那我也对不起你老钱了不是?”

  “不至于判死刑吧?”钱瑞安疑惑道。

  “是啊,现在受贿案大多不判死刑,最多判个死缓,当然,态度差的就例外了,近年来执行死刑的也有几个,都是态度不好的。”王之问站了起来,道:“那我就和你说再见了,老钱。我最后说一句,你也别害怕,只要你确实没那么多问题,说不说也没关系,纪委也要讲证据,也不能胡乱整人是不是?他于天青再厉害,也不能办冤假错案不是?”

  王之问走到门口,又被钱瑞安拉住了。“别急别急,我再问一句。”钱瑞安道:“那个俞庆元,真的说我收过他的钱?他真的说过有5+2那回事么?会不会是于天青故意蒙我的?”

  “那倒不会。”王之问道:“于天青说俞庆元都已经交代了,把你们之间的事全说了,而且,还有录像呢!”

  “有录像?”钱瑞安道。

  “是啊。”王之问道:“要不我去把录像拿过来,让你看看?如果于天青敢蒙你,我劝你也别说,反正神不知鬼不觉嘛。如果俞庆元真的说了,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好好。”钱瑞安同意王之问去拿录像。

  到了监控室,于天青笑着骂道:“好你个王之问,又把我老于数落了一场。我问你,你说俞庆元交代问题的录像都有了,录像在哪里呀?你拿什么给他看呀?”

  王之问笑道:“我已经想好了,录像没有,但可以马上拍嘛。”

  说完,王之问便带人进了俞庆元的房间,然后让俞庆元举起右手五指,问道:“这是几?”俞庆元说“五!”

  王之问又让俞庆元举起左手两个指头,问“这是几?”

  “二!”俞庆元道。

  “把两只手放在一起,说说看。”王之问命令。

  俞庆元不知是计,以为不会有事。于是,他举了右手说“五”,举了左手说“二”,一副事不关己的醉醺醺样子。

  确实,在这之前,王之问和俞庆元聊了好一会儿,还带了酒给他喝,边喝边聊,总算把俞庆元喝高了。这不,在拍录像的时候,王之问成了导演,俞庆元成了男主角,合作得非常成功。

  没过多久,王之问便来到钱瑞安的房间,把录像给他看了。在录像里面,俞庆元表现得很自然,一会儿举起右手说“五”,一会儿举起左手说“二”。接下来,俞庆元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但这些声音都没录下来,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鬼。

  “他还说了些什么?”钱瑞安问。

  “我怎么知道?”王之问道:“我个录像是于天青他们拍的,他不想让我知道全部内容,所以把后面的声音都抹了。告诉你吧,我们纪委干部之间,也在互相监督。我估计,他是在监督我,怕我和你通气呗。”

  说完,王之问站起来,道:“现在该和你告别了,我去和于天青说说,我不在这里干了。以后就让别人来吧,你的案子以后我不管了,反正他也不信任我,还老批评我。”

  “别别别,”钱瑞安道:“再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

  过了许久,钱瑞安对王之问道:“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也得把这件功劳留给你去立啊,不能白送给别人啊,是不是?”

  最后,钱瑞安交代了,说:“我确实收过俞庆元的钱,那个五,就是五万块人民币;那个二,就是两万美元。”

  王之问道:“他为什么要送你那么多钱?在那个时候,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说来话长。”钱瑞安道:“我是一时糊涂,同时也是迫不得已啊!”

  据钱瑞安交代,早先的时候,俞庆元曾在省外贸公司当过临时工。那时候做个正式的职员不容易,都要经过正规手续一层层批准。俞庆元是綮云农村的一个农民子弟,因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被父母赶了出来,在省城混了好多年。后来经过一个朋友介绍,到外贸公司来做个推销员,身份是临时工。

  过了几年,这小子突然消失了。再后来,淳阳市外经局的人到我们公司里来办事,说我们公司的俞庆元,现在正在淳阳市外经局担任局长助理,混得很吃香哩。当时我也只是听到片言只语,没有放到心上去。有一次我到淳阳出差,一起吃饭的人当中有个人也是外经局的,我就顺便问起俞庆元的情况。那人说,俞庆元干得不错啊,不是你们省外贸公司派来挂职锻炼的么?他在你们公司是办公室副主任,现在在我们局里担任局长助理,听说过段时间就要升任副局长了。上面下来的人嘛,不会吃亏他们的,一干就是个副局长,哪像我们,奋斗了多少年,还是个小小的科长。

  钱瑞安听了这一席话,吃惊不小,但他究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没有立即表露出什么疑问,只是对那个科长说:“你碰到俞庆元时向他问好,让他有空到楠州来汇报工作。”

  第二天,俞庆元果然诚惶诚恐地赶到钱瑞安的办公室。不料,钱瑞安一拍桌子,厉声道:“你这是招摇撞骗!我什么时候任命你当办公室副主任了?什么时候派你去淳阳当外经局局长助理了?啊?你一个农民,一个临时工,怎么摇身一变就做了局长助理了?你是孙猴子孙悟空?你会十八变?啊?你今天给我说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庆元马上解释道,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办公室副主任,但是曾经和人家一起承包过一段时间的销售部,担任过几个月的副主任。身份虽是临时工,但也算是做过副主任的。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不能搞唯身份论,应该唯才是举嘛。那段时间他在销售部做副主任时,业绩确实还可以,应该说有些才能。但是,由于身份原因,公司在收回承包权时就把他这个副主任免掉了。俞庆元说,他无路可走,就找了省委组织部的人,把当年在外贸公司做销售部副主任的这段经历改成正式身份,填表时填成办公室副主任。然后,被下派到了淳阳市外经局做了局长助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改变农民临时工的身份,也是迫不得已。

  钱瑞安正要继续发怒,俞庆元早就准备好了一只大塑料袋,把五捆人民币和两捆美元塞进了他的桌子底下。在塞进去时,还故意打开来给他看一眼。钱瑞安看到里面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和美元,就渐渐改变了态度。他说:“我是不想为难你,只怕你自己难收场啊。万一组织上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怎么办?”

  “这你就放心好了,”俞庆元道:“组织部这条线,我都摆平了,上上下下都有我的人。只要你不去揭我的伤疤,以后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万一有人问起,你就说我确实曾经在你手下当过中层干部,今后我发达了,这对你不也脸上有光么?我不会忘记你的栽培的。”

  钱瑞安说,后来的事,他就没有去过问了。反正在收了俞庆元的那笔钱后,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了。至于他一个农民临时工,如何蒙过省委组织部和淳阳市委组织部的眼睛,还被派到淳阳去挂职锻炼,后来又调到綮云市做了国土局的副局长,他实在不得而知。加上害怕自己被牵连进去,他在人家面前提都不敢提起。

  钱瑞安的问题越谈越多,特别是当俞庆元送给他的这笔款子加上去以后,够他坐一辈子牢了。从案件查处的深度来看,他的问题远没有查彻底。只是,钱瑞安并非于天青要查处的重点,加上他的态度也算可以,王之问的计谋也用得差不多了,便点到为止,不再为难他了。

  在讲清了俞庆元的问题之后,钱瑞安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飞来横祸,总算是了结掉了。接下去,就是等待纪委移交司法机关,等待法院的判决了。他希望纪委能够履行承诺,给检察机关和法院求求情,看在他态度好的份上给判得轻一点。

  或许,这是他一生中最后的美好愿望了。

  让钱瑞安意外的是,在他谈到自己多次收受贿赂时,王之问做笔录较为随便。这回谈到俞庆元的问题,笔录做得非常详细。问了又问,改了又改,显得特别慎重。

  还有,在后面的几天里,纪委对他的态度特别好。不但给他吃好的,还让他喝点酒,让他看电视。当他喝了两瓶啤酒后,脑子里晕乎乎的,几乎忘了是在纪委的“两规”点上,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呢。

  他对王之问满怀感激。因为无聊,在转到检察院之前,他要求王之问提供点学习资料,让他充实充实,好好改造世界观。

  王之问给他带来了几本学习资料,其中有本刊物,叫做《反腐败导刊》,刊名非常吸引人,钱瑞安首先就翻开来看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本刊物上刊登了许多重要的案例,还有理论剖析文章,热点评议文章。唉,要是早几年看到这种刊物,或许会收敛一些,今天的问题就不会陷得这么深、这么重了。

  最后,钱瑞安被一篇案例文章吸引住了。里面写了纪委对某局长采取“两规”措施,在“两规”前,纪委只掌握了其中的一笔违法数额,但纪委并没有一开始就点出来,而是放长线钓大鱼,偏在其他问题上下狠劲,使“两规”对象交代得越来越多。等到这个局长问题交代得差不多了,以为可以应付纪委了,这时,纪委才把当初掌握的那笔数额点了点,让这个局长再次打开腐败的记忆之门。局长的问题更多了,而纪委的任务也完成了。

  钱瑞安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很好,情节很曲折,很离奇。

  可看性很强,是篇好文章,是本好刊物。

  合上刊物,一想,不对,自己这次被纪委叫来,不也是越查越多么?

  他摸了摸脑袋,忍不住问了问王之问:“王主任,你们当初是不是就掌握了俞庆元送我的那笔5+2?其他问题你们根本就没有掌握嘛!”

  “是吗?你怎么知道的?”王之问随意地道:“所以说你态度好,要给你从轻判决嘛!”

  钱瑞安愣住了:“真的是这样?就掌握了俞庆元那笔?”

  王之问默然,不知道钱瑞安心里想的什么。

  可钱瑞安一看王之问的那副尴尬相,顿觉心里一阵绞痛。

  他摸了摸胸口,突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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