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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宛夫2023-06-28 09:255,526

  竺家埠宾馆是家私营企业,尽管纪委几乎包下了这家宾馆,但所给的房费有限,而且纪委并非一年到头都有案可办。于是两家商议,如果宾馆有空余房间,特别是铁栅栏外面的这几间房,仍然可以对外开放。

  这个魏新昌住进来后,很快就在宾馆外面转了一圈,把里里外外的线路看了个清楚。平时,他总爱站在栅栏旁边抽烟。一边抽,一边和栅栏里面的看护人员聊天。

  这个看护人员兴许实在是太无聊了,在魏新昌时不时大中华香烟的传递下,话兴越来越浓,把最近的天气包括股市的兴衰通通胡扯了一番。然而,当魏新昌问起里面被关的是什么人、他是否可以进栅栏来聊天时,看护人员赶忙关住话闸,来了个王顾左右而言他。

  魏新昌一会儿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又到走廊上来晃悠。只要有机会,他就逮住看护人员瞎聊。这回聊的是中国足球,两人正把球员骂得狗血喷头,外面三三两两地过来一批服务人员。原来是中午开饭时间到了。这些服务员手里都捧着一堆快餐饭盒。有的往楼上去,有的往一楼里间去。看护人员便将铁栅栏的门打开,让服务人员将饭送到房间去。因为栅栏里面有好几个房间,几个服务员分别将饭盒送进去,但送得最多的是109房间。109的房门打开了,里面站起来一个女警察,接过饭盒,服务员就出来了。

  魏新昌在竺家埠宾馆住了好几天,每天都在铁栅栏旁边晃悠,渐渐和看护人员交上了朋友。他发现,这个人称老海的看护人员并不热爱自己的职业。他是一家国有企业的下岗工人,原先还是车间的党支部书记。因为没有什么业务专长,下岗后再也找不到工作了。好在他的党员身份,再就是有个亲戚与市纪委的同志熟悉,就这样被推荐来做个看护人员。除了每天管三顿饭外,薪水少得可怜。他整天就在谋算着如何再就业,如何重回当年做车间党支部书记的辉煌岁月中去。因为这样的心态,还有看护工作的临时性,老海隔段时间就要开点小差。比如上个厕所,或者到宾馆外面的小店里去打外电话,问问老婆孩子最近的情况,包括亲戚帮助介绍工作的进展。魏新昌了解到老海的心事后,便向老海许下海口,说过段时间介绍他认识綮云市的大老板,找个工作不成问题。听了魏新昌的话,老海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原先是魏新昌递烟,现在成了老海递烟。不过,老海递的烟明显差一两个档次,所以,魏新昌总说除了中华烟都抽不惯,依然让老海抽他的烟。有时手头宽裕,他还会大大方方地塞给老海一个整包,让老海惊喜不已。老海问他到宾馆里来干什么,魏新昌说,是市里的大老板让他到这里来等楠州的大客户谈生意。等生意一谈成,回扣就有好几万,直把老海说得一愣一愣的。

  魏新昌发现,栅栏里面的109房间内是由两名女警轮流看护的。有时是个中年胖警,有时是个年轻的瘦警。瘦警态度严肃,看到魏新昌时显得很不友好;胖警态度和蔼,非常友善。而且魏新昌注意到,胖警值班时,109房间里的话特别多,当然,说话的都是胖警,有时还会传出些笑声。特别是到了后面几天,魏新昌经常看到胖警站在门外和里面的人说话。她经常在走廊上荡悠悠地,也显得有些无聊。有一次,她竟把里面的人也带出来晃悠了,相当于放放风。这个人当然不是别人,就是乌龙山大酒店的老板魏乐清。

  魏乐清出来放风时,一眼就看到了魏新昌。此后,她便一直在寻找机会,躲在门边往外看。终于,当老海跑出去打电话时,她紧随其后冲了出来。发现老海还留了些手段,把铁门锁上了。好在魏新昌就在门外候着。于是,她塞给魏新昌一个纸条,然后轻声道:“快,快让人来抢!”

  还没说上两句,109对面房间有人出来了,是纪委干部。见魏乐清走到铁栅栏边,就过来制止,并将她带回了109,还把正在打盹的胖警批评了几句。

  在乌龙山大酒店的一间会议室里,俞庆元一张张地摊开纸条,边看边念:

  “中餐或者晚餐送饭时,找几个人混进,把我抢出来。”

  “或者把负责送餐的厨房承包下来,让自己人送。”

  “胖警是自己人,值得信任。”

  正在这时,俞庆元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胖警的声音:“我现在认魏老板做了姐姐,她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尽快想办法把她救出去,要不然准得判死刑。”接着,胖警又说了竺家埠宾馆的地理位置包括周围的重要建筑、道路、换班时间等等。

  胖警谈的这些,其实与魏新昌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但有些方面更准确。

  俞庆元拍了拍魏乐清堂侄魏新昌的肩膀,兴奋而神秘地道:“干得好!”然后,对身边的几个人说:“我们再议一议,看下一步如何行动,尽快把魏乐清给救出来。”

  甲说:“既然胖警是自己人,干脆就让胖警把老板放出来。我们定好时间,在外面准备好接应的车子,可以随时把老板救走。”

  有人反驳说:“那里不只胖警一个人看管。旁边都是纪委的人,他们能让胖警随随便便把人带走?弄不好人没放出来,还引起他们的警惕,以后再要救就难了。”

  乙说:“宾馆后面不就是一所学校么?我们可以从学校翻墙进去,然后拆掉109房间的窗门,再把老板救出来。”

  反驳的说:“翻墙进去没问题。关键是拆窗门,那声音会有多响?其他人听到了怎么办?你以为纪委那些人都是聋子啊?”

  丙说:“干脆,花个几万块钱去买那个什么迷药来,把里面所有的人,包括纪委的干部统统迷倒,然后再把老板救出来。”

  还是有反驳的声音,说:“买迷药容易,但要想把里面的人都迷倒就难了。纪委的人不可能都能吃到你送的饭,吃饭的时间也不一致,迷不倒怎么办?”

  魏新昌也证实:“里面看管的人和纪委干部中的一部分人是吃盒饭的,但大多数人是不吃的,而是到餐厅一起围坐了吃。要想迷倒他们,不容易。”

  丁说:“那还是老板自己想的办法管用。那就是,派人把厨房承包了,让自己的人冒充服务人员进去送饭,再把人救出来。”

  这一提议得到了俞庆元和其他人的广泛认可。

  说干就干。第二天,魏新昌带了十几个人一同住进竺梅宾馆,并且与俞庆元始终保持热线联系。按原先的设想,魏新昌得找到餐饮部经理,提出要承包厨房。但是,在向餐饮部经理提出这一想法后,立即招到了经理的拒绝。魏新昌无奈,要想提出高价来诱惑吧,恐怕更加引起他的怀疑;如果按社会上普通的价格去谈,有哪个餐饮经理会平白无故地把生意让给别人去做呢?更何况,这家宾馆的住宿与餐饮是同一个老板承包的,没必要单独拿出餐饮给外人去做呀?

  魏新昌在电话里向俞庆元汇报了这里的情况,然后提出:“其实我们没有必要非承包下来不可,反正承包是假,冒充服务员送饭是真。到时候,我们只要跟着服务员冲进去,把人救出来就行了。”

  俞庆元表示这一方案可行。但他再三交代:“做事一定要稳重,要想妥了再干,千万别胡来。特别是救人的时候,看看周围有没有其他什么人,一定要保证你姑妈的安全。”

  魏新昌不仅修改了救人方案,而且还修改了救人的时间。按照魏乐清自己的想法,最好是在中餐或晚餐时救人。但魏新昌了解到,中餐和晚餐时看管得比较严,恰恰是早餐时分,很多人都还在睡觉。因为办案人员喜欢晚上审讯,早晨往往犯困爱睡。这个时候救人,阻碍较少。

  据观察,正好又是胖警当班。于是,在这天早晨六点左右,俞庆元就让人开了两辆汽车,停在了竺家埠宾馆外面。七点左右,当送餐的服务员向宾馆一楼铁栅栏里间走去时,魏新昌带了十几个人赶忙冲了进去。这时,有服务员问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说:“我们是来找人的。”服务员也只顾送饭,其他事情就不多问了。等到纪委的两名干部发现时,正要上去阻止,魏新昌带来的几个人一左一右围住他们,还责问他们“为什么把人关在这里,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你们这样做是不是犯法?”

  109房间里早已预知了行动时间。胖警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魏乐清的手铐,然后咬着耳朵说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魏乐清感激不已,忙说:“谢谢好妹妹,出去以后就把乌龙山大酒店的股份转到你家某某那里。”胖警感恩戴德,恨不得跪下来拜她三拜。把魏乐清送出去后,就故意躲到一边,继续伪装打盹。心里头,却是溢满了甜蜜。

  纪委干部被这批人搞得摸不着头脑,迷迷糊糊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魏乐清就被人救了出去。不久,围着他们的那几个人也在晨雾中消失了。在场的干部马上把宾馆里所有的同事都叫醒,当大家赶到外面找人时,发现救人的两辆车早就无影无踪了。纪委的同志也都是机关干部,大多是斯斯文文的,哪见过这种离奇的抢人场面。后来有人甚至向市纪委书记商海宁汇报说:“简直就像是白日做梦一般。”

  荣富阳和史苍南先后得到紧急情况报告。黄桐庐在向市委领导报告后,在办公室坐镇指挥,要求史苍南派出精兵强将,务必将逃脱的魏乐清尽快缉捕归案。

  一张天罗地网,沿着綮云的水陆交通要道,迅速铺开。

  荣富阳亲自带领大批民警,在山路上追捕。同时,指挥着数十辆警车,沿着不同的道路围追堵截。在水路方面,他们也准备了大批船只包括快艇,密切观察着可能出现的动向。

  终于,有人报告:抢了魏乐清的两辆面包车出现在千山湖的东南方,很可能向邻近的淳阳方向逃窜。

  魏乐清犹如一只发臭的苍蝇,警察犹如成群成窝的蚂蚁。此时,蚂蚁们正以最快的速度、最激动的心情、最饱满的信心,奋力前行。

  綮云市水陆各方面的车辆船只,马力加大,万箭齐发,浩浩荡荡向臭蝇所处的方向奔来。

  一辆辆警车在沿湖公路上卷起一片片尘雾;

  一只只快艇在千山湖面上刨起一层层雪浪;

  一个个行人回过头来,望着那车那船,惊恐地张开大眼大嘴。

  一辆私家车将警车堵住了,警察下来骂人,私家车主毫不相让,一阵嘴枪舌箭。

  一辆货车司机为了观看警车“比赛”,将车头撞向前面一轿车的尾巴。

  警车毕竟是警车,面包车毕竟是面包车。更何况,面包车的敌人是一群警车,是一个战斗集体。要想把这成串的警车甩掉,谈何容易!

  魏乐清坐在车上,不停地催促司机开快点,务必要按时开到安全地点。可是,后面的警车一辆接一辆,好像越来越多,越甩越多。

  魏乐清不时给俞庆元打电话,向他报告现场的情况,要他帮助想办法,防止再次落入警察的手里。她急得满头大汗地说:“如果再被抓去,那可是罪上加罪,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俞庆元也无计可施,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对着手机支支吾吾,一会儿说:“老天爷保佑!”一会儿说“再想想办法。”可是,他实在想不出办法。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真当后面的警车追得越来越近时,魏乐清所乘的那辆面包车发动机出了故障,中途罢工闹情绪了。这个时候,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修车,也来不及了。

  “天要灭我呀!”魏乐清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滚过来一辆手推车,直撞向后面的那辆警车。“咣当”一声,警车被撞得一塌糊涂,前窗玻璃全都碎了。警车依着惯性前行,不但推开手推手,而且还撞到了面包车的车尾,又发出一阵巨响。

  还好,面包车上的人都安然无恙。几个人拖着魏乐清下车,赶忙上了前面那辆面包车。

  按说后面的警察就在几步开外,要抓逃犯也不难。可能是警车被撞得厉害,加上里面的人多少都受了点伤。这时,大家只想弄清自己是死是活,是残是废,也顾不得逃犯了。等到后面的警车过来,把道路清理干净,魏乐清和她的面包车又跑出好几里远了。

  荣富阳组织警力,再次奋力追击。

  面包车的速度究竟比不过警车,近了,近了,就快追上了。

  魏乐清再次陷入被捕和死亡的恐惧,又长叹一声“老天!”

  突然,一截松树从山上滚了下来,横在警车前面。警车灵活地避开松树,准备继续追击。谁知,咕碌咕碌又一截,咕碌咕碌又一截。警车连避了好几下,才将这几截松树甩开。

  “这是谁在捣乱?!”车上的警察愤愤地骂道。但是,谁也没精力去细细追究,因为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快追上前面的面包车。

  魏乐清往后面看到那一截截滚落的松树,连谢“老天保佑!”

  她觉得,除了老天爷能救她外,这时没有别的人了。那几截松树,还有刚才的手推车,分明是老天爷派人干的。

  正庆幸自己命大,老天爷对自己格外关照,谁知又出事了,老天爷要冷落她了。

  兴许是面包车开得太猛太急,在转弯时撞上了一个大水泥墩。车头陷在里面出不来,再也开不动了。

  几个人拉着魏乐清下车,往前面的山路上逃。

  后面的警车全部停下,一拨拨的警察从车里下来,纷纷持枪上阵,而且从不同方向围过来,要将魏乐清等人堵在山旮旯间。

  魏乐清再次惊恐,在手机里对俞庆元说:“完了完了,我们夫妻缘尽,来生再做夫妻吧!”

  突然,山上滚下来一大堆的石块,声音震天响,把魏乐清吓坏了。

  再定睛看时,发现这些石块并没有滚向魏乐清,而是一块块砸向下面的那些警察。

  警察们纷纷撤退,暂时避向山间的高地和树背后。

  就在这里,山间小路上驶过来一辆摩托。还不得魏乐清反应过来,摩托上的陌生人就将魏乐清抱到摩托车后座,然后迅速带走了。

  保护魏乐清的人忙跟着摩托追去,警察们则在更后面的山下追来。

  摩托车转了几个弯就停下来了。原来,这里就是千山湖的一个小码头,码头边停了一艘快艇。保护魏乐清的人当中有两个人腿脚相当快,在码头边追上了快艇,也跟着上去了。

  当后面的警察追到码头时,快艇已经驶出很远了。

  魏乐清问救她的是什么人,来人不语。

  魏乐清掏出手机问俞庆元,俞庆元也说不知道。

  魏乐清说:“那会不会是你姐派来的人?”

  俞庆元还是说“不知道”,然后说:“但愿是吧,只要能把你救出来就好。”

  荣富阳得知魏乐清已坐上快艇驶入千山湖中心,立即通知湖上的大小船只,包括数十艘快艇,一起向魏乐清包围过来。

  快艇上的陌生人见湖面上追过来的船只越来越多,便将快艇驶到湖西岛附近,然后将方向舵交给了魏乐清身边的人,说:“你们把快艇往湖东开去,我另外想办法救你们!”说罢,便纵深跳入水中,往湖西岛游去。

  快艇往湖东方向迅速驶去,但警方的船只很多,仅快艇就有几十艘,很快将魏乐清的那艘艇包围在中间。尽管他们也想逃脱警方的追击,无奈魏乐清身边的人不熟悉快艇驾驶技术,差一点还翻船落水。在几次急转弯中吓坏了魏乐清,无奈,快艇便慢慢停住了,而警方的那些快艇,如同马蜂般围追过来,叮咬过来。

  就在这时,湖西岛上的那个陌生人按动了开关。

  快艇舵下的一只汽油桶,随着桶底下的一块烈性炸药的引爆而燃烧。

  魏乐清和她的两个随从,像几条死鱼一般被炸飞空中,火球般熊熊燃起,然后平静地落入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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