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三 东江-铁山之战(二)
欣悦家的2025-11-01 14:203,668

  中军大帐之中,莽古尔泰端坐中央,两侧分别为济尔哈朗、屯布禄、爱巴礼、固三泰、舒赛等正蓝、镶蓝旗将领。

  李永芳因在外围监督苦力们开挖工事,所以最后一个进帐。他一见帐内气氛肃然,便猜到了有大事发生,于是赶紧道了声罪,站到了下首。

  军中补给紧张已经不是秘密,如今大军寒冬腊月在这平安北道的野地里扎营,吕涣真凭着铁山城墙坚守不出,聪明人都能看出来,要么大军就此撤军,要么就只能孤注一掷。

  而从今日氛围来看,很大概率会是后者。念及此处,李永芳心中发毛,若是当真要强攻铁山城,自己的汉军还不是要在前方做炮灰。

  “德格类那里围攻朔州不顺,想必诸位已经听到些风声了。”莽古尔泰浑厚地声音率先响起,“朔州不克,大军乏粮。我已与副帅济尔哈朗商议过,决心背水一战,诸位须效死力!”

  李永芳惴惴不安地和其它将领们一起起身领命。

  “战前我早已排出内应混入难民中。据本地鲜人透露,这些难民要么在东江岛,要么在铁山城……抑或两城皆有。因此这一战要怎么打,诸位可畅所欲言,议个法子出来。”

  自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后金战力强劲的原因除了相对公平的赏罚和白山黑水间磨练出的战斗意志外,还有就是战前决策的军事民主。平日里的礼节不论,一旦涉及到具体的战术制定,在场将领不分身份尊卑,皆可开口建言。

  因此,当地图在长桌上铺开后,两旗将领纷纷起身开始指指点点。就连李永芳这个汉人此刻也起身加入讨论中来。

  铁山和东江岛互为掎角,且不清楚内应具体在何处,因此一番商议后,众人达成了一个颇为冒险的共识——两旗同时进攻铁山和东江岛,教两边首尾不能相顾的同时,也可至少保证有内应的那一边可以取得胜利。

  东江岛囤积了大量人口和钱粮,而铁山城里是吕涣真本人坐镇,不论哪边得手,对于金军来说都是重大的胜利。

  “济尔哈朗,你们镶蓝旗,是打算攻东江岛还是铁山城?”莽古尔泰发问道。

  这冷不丁地一问,倒是让济尔哈朗愣住了,他赶紧回答道:“五哥……和硕贝勒您是征朝主帅,如今此战计策已定,我们听和硕贝勒安排便是,何必来问愚弟呢?”

  莽古尔泰却是摇了摇头:“此战是孤注一掷,如若不胜,咱们必定损伤甚大,因此要上下一心才好。我让你拿主意就是希望你们镶蓝旗在战时不会心中怀怨,可以放开手脚去战斗。”

  既然莽古尔泰说得如此直白,济尔哈朗也不再推辞。吕涣真人在铁山城,若能拿下城池活捉她本人,那便是泼天之功,可若是城中并无内应,强攻不下,则身无寸功不说,本部也将死伤惨重。属于是收益大但风险高。

  若是攻东江岛,则相对容易一些,毕竟东江岛并无城墙,近海封冻可以直接登陆。但吕涣真本人不在东江岛,就算攻下,功劳肯定不如拿下铁山城大。属于是收益和风险都小。

  脑中权衡一番后,一向谨慎的济尔哈朗最终还是选择了去攻东江岛。他刚刚执掌镶蓝旗,需要胜利来巩固地位,这要命的军功,还是让莽古尔泰这个位高权重的和硕贝勒去拼命吧。

  “好,既然贤弟选择去攻东江岛,那我们正蓝旗便去取铁山城了。”莽古尔泰正色道,“诸位,此战务必要打出个好结果。我有言在先,先登者、陷阵者,不论女真汉人,兵士及长官皆有重赏。若有畏缩不前、不遵号令者,不论官职大小,阵前立斩!”

  散帐后,济尔哈朗留到最后,私下问莽古尔泰道:“五哥,这安排的内应是何许人也,是否可靠?”

  莽古尔泰闻言笑道:“你不需担忧,海林那厮可是个狡猾的老狐狸。我父汗起兵时,他就已经相随作战了,你说可靠不可靠?”

  东江岛上,海林起了个大早,结果排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打了两桶冰,挑回自己的窝棚。

  东江镇在莽古尔泰入侵之前,将大半人口都迁到了东江岛上。此举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金军在野外几乎搜刮不到任何给养,而缺点也明显:东江岛的人口已经有些超过其环境承载能力了。

  东江岛上只有一条淡水河,名唤清水溪,流量并不大,平日里供应东江岛军民用水绰绰有余,而此时因为吕涣真的坚壁清野战术,东江岛上挤了将近二十万人,清水溪的水量便捉襟见肘了。

  如今寒冬时节,清水溪上冻,为了规制用水,许缨不得不调派人手,将清水溪沿岸严格控制起来,每日居民用水,需在民政部的监管下,排队有序取水,或者说,取冰回去再生火化成水。

  有赖于坚壁清野的行动,吕涣真在将民众迁往东江岛之前,在平安北道大量伐木,这使得东江岛上的木柴储存尚且足够,但也必须定时定量发放。

  木柴和水源的管理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粮食、冬衣等更加要紧的物资了。

  除了东江岛本地居民之外,从陆地上迁来的居民,大多只能搭地窝居住。战前从辽东涌来的八千多难民,自然更是如此。

  而海林一行就是当时混在八千难民里一起来到东江岛的。

  这八千难民中,共有金军内应四十三人,分四组行动,海林是这帮内应的首领。为了做戏做足,这四十三人有男有女,皆谎称是沈阳周边的何姓宗族,为躲避鞑子的苛政逃难而来。其它难民,大多都是辽南四卫及辽阳周边出身,自然无法识破这些内应的伪装。

  而这些内应们都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开原附近安乐州出身的熟女真。这些熟女真,自幼在与汉人的杂处、互市中长大,不但通晓汉语,对汉人的习俗和处事风格也极其熟悉。若是刻意伪装成汉人,除了发型迥异之外几乎没有区别。

  而此时从沦陷区逃到东江镇的辽民们,都早已被迫强制剃了发,于是这些熟女真们混入其中,便再没有了破绽。其它难民也只当海林是个五十多岁、爱抽旱烟的小老头罢了。

  海林刚刚回到窝棚,打算生火化冰,昨夜里负责守夜的乌里答找了过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随后坐在地上和海林一起动手生火,期间凑到海林耳边悄声说道:“海林大人,昨天夜里我见着号箭了!”

  一听这话,海林浑浊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他迅速扫了一眼周围,随后敏捷地猫腰钻进地窝,全然不似平日里装出的那样迟缓。

  “乌里答,此事可开不得玩笑,你果真看着号箭了?”

  “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有半句玩笑话。”乌里达咽了一口唾沫,“大人,咱们今晚是不是就要动手了。”

  海林微微颔首,作为正蓝旗老战士,海林不但早年随努尔哈赤起兵作战,还曾作为内应协助攻占过开原和沈阳两座城池,也参加过萨尔浒、浑河、广宁三场大战,不论是正面战场还是敌后渗透,经验都极为丰富。

  “莽古尔泰贝勒爷出发前曾有言,但凡见了号箭,当晚必定要动手。”海林缓缓开口道,“叫索舍里、海于格和音达浑中午到我这里吃饭。”

  海林口中念的这三个名字,是另外三组内应的头目。当然,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何老太爷的长子、长子媳妇和次子。

  所谓午饭,其实就是一碗热粥,运气好的话,里面会混着一些碎鱼肉。眼下东江岛如此拥挤,为了减少粮食负担,许缨安排民政部的人每日组织难民们去海岸边凿冰,凿开冰面后,既方便了捕鱼,又消耗了人们的过剩精力,防止生事。

  难民们不论男女,所有青壮年必须参加凿冰和捕鱼才能领到饭食,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工代赈了。

  索舍里、海于格和音达浑完成了一上午凿冰的指标,领到热粥后,便来到了海林所在的地窝。海林却少见地拿了一条咸鱼出来,切段分给几人。如今东江岛上物资匮乏,食物是硬通货,海林这样大方,想必是动手的时候到了。

  海林安排了乌里答在地窝外面劈柴,实则防止无关人员进入地窝,随后便返回对三人开口道:“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昨晚,乌里答看见和硕贝勒的号箭了。”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里面交织着恐惧和兴奋。最年长的索舍里问道:“海林大人,我们早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是这海岛上不比城池,并无城门,你看咱们要怎么动手,才能策应大军登岛?”

  “不过四字,杀人放火而已。”海林回答道:“索舍里,你前几日已探明,全岛的柴火都堆在何处?”

  “回大人,在东江岛西北角,那边新搭了个库房,专门堆柴用的。”

  “一更时分,你带队去此地,备足引火物,将这堆柴的库房烧个干净。”海林看着索舍里的眼睛说道,“你这里是重中之重,若是守库兵丁阻拦,不要犹豫,直接动手搏杀,记住,你这里火一起,咱们的事就成了一大半。”

  “遵命!”

  海林于是又转向海于格——这是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的健妇:“海于格,一见火起,立刻带你的人在难民中鼓噪,大喊鞑子来袭之类的言语,能将这八千难民都搅炸了营,便是你的功劳。”

  海于格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至于音达浑。”海林接着安排,“带上你的人,与我一起,在火起后直奔总兵衙门。那民政部的许缨每日早晚,都要在总兵衙门里召集各级官吏议事。火起之时,全岛鼓噪,趁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之时,咱们冲进总兵衙门里,但有活物,一律杀光。尤其是许缨那个妮子,她是吕涣真的左膀右臂,杀了她,这东江岛可就是群龙无首了。”

  音达浑狠狠地一点头,道:“俺最擅长杀人,愿为海林大人出力!”

  海林满意地点了点头:“若一切顺利,咱们办完事后就再度混进岛上难民中,寻机襄助大军登岛,若有不顺,也需拼了性命,办成事后再寻机逃跑。要是有人敢临阵脱逃叫我瞅见了,轻的我当场就挥刀子,重的......我到时候要禀报和硕贝勒将其凌迟处死。”

  在海林凌厉的目光下,三人各自领命离开了。海林拿起别在腰间的旱烟,放进嘴里吧嗒吧嗒抽了两口,随着他掀开门帘走出地窝,他的眼神又变得空洞、麻木、温和起来。

  “老何头,晌午饭吃了?”一名相熟的难民路过海林的窝棚,跟他打了个招呼。

  “和小辈在一块随便吃了点。”海林乐呵呵地笑道,“就盼着这几个小辈下午能打条鱼回来,兴许晚上能加个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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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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