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吕涣真的预计中,虽然朝鲜军队的战斗力不高,但是毕竟倚仗城池,仗不会打得太轻松。岂料在在黎明时分她抵达铁山城时,城墙上已经飘起了东江军的旗帜。
而大明是朝鲜的宗主国,且铁山百姓们平日里就与东江镇贸易往来平凡,因此他们对于东江军的占领反应十分平静。东江军在铁山城中结队巡逻时,甚至有胆大者在路边做买卖,试图把东西卖给东江军的。
除了倒霉的元忠外,这一晚几乎没有人丧命。铁山城中的行政班子被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杜范生也重新披上了官袍,安排属下官吏们在城中张榜安民:平安道兵马节度使李适犯上作乱,挟持王上,擅行废立;铁山镇守元忠欲响应叛军,已被东江镇大明天兵诛杀。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后,杜范生在官厅中亲手为吕涣真泡了一杯茶:“这一夜真实有惊无险,若无吕总兵相助,下官如何能够再回得了这铁山城。”
“杜大人不必言谢。今后咱们东江镇做生意,还须仰仗杜大人呢。”吕涣真笑道,“只是你们王上目前还在叛党手中,朝鲜情势目下极不太平,我当留守一营兵马在铁山,助杜大人弹压叛党。”
“如此甚好......甚好......”杜范生讪笑道。他明白自己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东江军的傀儡,有这一营东江军在铁山,自己这铁山府尹的头衔不过挂个名字而已。
只是,若无东江军相助,日后若西人党真掌了权,自己这个根正苗红的大北派绝无好下场。被抄家丢了性命倒还罢了,若是妻女再被入了贱籍,那子孙后代可就再也不得翻身了。
这样一看,安心给东江镇做个傀儡倒还是最好的选择,自己的乌纱帽还在,东江镇还要靠着自己的势力来做生意,保个全家富贵不成问题。如此一想,杜范生对自己的现状便没有什么不满意了,反倒给吕涣真出谋划策了起来。
“吕总兵,这平安北道的要紧城市,不过是铁山、朔州和义州而已。”杜范生进言道,“如今铁山已有天兵驻守,剩下朔州和义州两处,吕总兵也应当抓紧才是。”
见杜范生有意相助,吕涣真自然欣然笑纳,颔首道:“自然如此,只是这两地情况我军并不熟悉,杜大人可有指教?”
杜范生摊开地图,用手指道:“义州与朔州俱是鸭绿江边的边城。义州离铁山一百里,朔州离铁山一百五十里,然而下官以为,朔州虽远,却应当优先拿下!”
“为何呢?”
“因为朔州府柳诚庸,与朔州镇守全哲,都是大北派的人!其中,柳府尹还是在下的同乡,平日多有往来;而全镇守当年曾是王宫禁军的人,参与过抓捕西人党的行动,西人党若掌权,必不能容他!”
“继续说。”吕涣真开始感兴趣了起来。
“此外,全镇守手下有两千马军,是专为防备北方胡人而设立的。这样一支军队若被剿灭或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啊。”
两千骑兵部队!吕涣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对于缺乏骑兵的东江军来说,这样的资源实在太宝贵了。更何况,即便是势力孱弱的朝军,也有战斗力相对较强的部分,那便是北方的边军。这朔州的两千朝鲜边军,若是能为己所用,无异于天降横财。
“那义州情况又如何呢?”心中暗喜之余,吕涣真还不忘询问义州的情况,毕竟她曾经在此地吃过大亏。
“义州则是截然相反。”杜范生回答道,“在平安北道,义州是唯一由西人党完全控制的城市,义州府尹车银学曾在王京任兵曹参判,咱们大北派主政后,他左迁义州,其实与流放无异;义州镇守王均则是车银学在本地边军中一手提拔上来的。”
“义州有边军三千,还有水师,吕总兵须得小心啊。”
如此一来,朔州和义州的大致情况已经清楚,这两地一旦拿下,便可与铁山城形成一个三角态势,相互策应,平安北道的土地也将大半被东江镇所控制。
“多谢杜大人献策。”吕涣真开口道,“既然朔州如此要紧,府尹又是杜大人同乡,可否再有劳杜大人随我们东江军跑一趟,也免得和朔州守军刀兵相见了。”
既然做傀儡,那就得有个傀儡的觉悟,反正这铁山城有没有自己在都已无所谓。杜范生当即点头:“有何不可?吕总兵助下官全家免难,此刻正是报恩之时!”
于是吕涣真留下尚学礼率忠字营留守铁山城,闯字营留守平虏矿,天字营向北前出监视义州方向的可疑动态,剩下魁字营、仇字营、火字营和自己一起,全速开往朔州。
显然,此时王京动乱的消息已渐渐传开,路上已经能够看到有一些村庄开始闭起门来,派民兵守住道路自保。不过看到东江镇打着明军的旗帜,这些地方武装都没有哪个不识趣敢主动招惹的。
第二日下午,吕涣真率军逼近铁山,有塘骑来报告,前方侦察与零散游骑遭遇,不过双方只是远远观望,并未交战。
“那估计是全镇守麾下的骑兵。”杜范生说道,“请容许下官修书一封给全镇守和柳府尹,以免两家误动刀兵,伤了和气。”
于是吕涣真遣人将这一封书信送往朔州城中。等东江军抵达朔州城下,天已擦黑,柳诚庸与全哲二人早已领着麾下将士,手持火把出城相迎。
只不过,柳诚庸虽然也是个文官,汉语水平却远不如杜范生。他见吕涣真到来,立刻与全哲滚鞍下马,上前用朝鲜语唱了个大喏:
“下官朝鲜国平安道朔州府尹柳诚庸、全哲惶恐无地,恭迎大明天兵——”
这番大礼倒是让吕涣真也吃了一惊,她也顺势下马,上前将柳全二人虚扶了起来。
柳诚庸大约四十多岁,生得矮小干瘦,他被吕涣真扶起,一抬头竟已是泪眼汪汪:“若非吕总兵前来,下官几无葬身之地了!”
而那全哲则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白发老将,他身材魁梧,脸上饱经风霜,一看便是个经过了战阵的模样。
原来,柳诚庸和全哲是昨日中午时分得到王京发生叛乱的消息的。一得知此事,这柳诚庸惊恐无状,第一时间想要出逃,可又不知该往何处去。而这全哲倒还冷静,赶快派出哨骑出城四处查探,提防平安北道有叛军攻城。
结果,今天下午,全哲手下的哨骑与东江军塘骑相遇后,立刻回报西南方有敌军出现。这柳诚庸吓得要弃城而逃,而这全哲却打算全力死守。
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来者竟是大明天兵,且还站在他们这一边,因此这柳诚庸才流出劫后余生的泪水来。刚忙将吕涣真及东江军迎入城中。吕涣真只留下火字营在城外驻扎警戒。
进了官厅,双方见礼毕,柳诚庸的第一句话便是:“王京遭乱,王上被挟持,大明圣天子可知否?”
“我已派出使者乘快船往京师报信去了。”吕涣真回答道,“陛下不日便将知晓。只是不知柳大人此前一直担心的敌军是什么?”
“义州、龙川、龟城的兵马。”柳诚庸叹道,“这三地守将,皆是李适手下,如今李适已攻入王京,挟持了殿下,试图拥立殿下的弟弟绫阳君为王。这几处守将若想要在此时立功,可不就要攻入朔州,捉拿下官与全镇守么。”
此时,一直沉默的全哲也开口了:“不瞒吕总兵说,其实这龙川、龟城的兵马,倒不足为惧,只不过是一些地方上的杂色军罢了。而这义州却有三千人马,皆是边军,义州府尹车银学、镇守王均,都是西人党的人,咱们不可不防。”
“那这么说,义州城便是为叛党所占据了?”吕涣真挑了挑眉毛,全哲的发言正好给了她借口,“既然如此,东江军将前往平叛,还请全将军和柳府尹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