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肖潘面色这般差？方才烟海珍珠的那条海龙并不算凶狠，远不至于令肖潘这般疲累。
“闹也闹了，今日还请愚石女君海涵。”
烟海珍珠招呼着几个亲传弟子，四个人分别搀扶着姚都和以及那个可怜的男子，另外两个人则站在烟海珍珠身后，面色严肃，眼神警惕，不断的望着肖潘和旖旎，还有那个一直坐在高台之上，不作表态的月华柔梅。
“这孩子是我自然之子，本君必须要带回去，而这女子是他签了生死契的灵主，本君也必须要带回去。”
“至于地上那个，”烟海珍珠打量着地上匍匐着的残废南池子，“是这女子亲身师傅，所以，还是一并带回为妙，省的师徒分离，有违仙途道心。”
烟海珍珠当即便伸手，欲将那南池子抢过来。
谁料肖潘同时出手，一个剑花便狠狠打在那南池子身上，“我仙宫叛徒，便不劳烟海女君费心了！”
只听那地上匍匐的南池子一声闷哼，当即吐出一口心头血。
烟海珍珠没料到肖潘直接对着南池子下死手，虽欲护住南池子心脉，却不比肖潘更快。
那道剑气直直打向南池子心脉，逼得她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便染红了清潭境光洁的地面。
“你——！”烟海珍珠怒视着肖潘，“当真狠毒！”
姚都和双目欲裂，拼命的大喊着师傅，不断挣扎着想要扑向那倒在地上逐渐无声息的身躯。
肖潘微微扬起自己的下颌，眼中满是轻蔑，“本就是背叛了仙宫的罪人，本君想杀就杀，还轮不到你烟海派来随意置喙！”
烟海珍珠抿起嘴，面色严肃的望着眼前的肖潘。
若是时机允许，她真想好好的和肖潘斗法，搓一搓她那狂妄之气！
肖潘看着烟海珍珠，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她伸手指向烟海珍珠身后的两人，开口轻声说道，“那两个，一个都不许带走。”
烟海珍珠瞬间便将手中的珍珠再一次幻化成水蓝色大旗，“看来今日，你我是必有一战了。”
肖潘眼神深不可测，自顾自的走向烟海珍珠，“你为何，一定要挡在我面前呢？”
她抬脚跨过那倒在地上的南池子。
就在她落脚的一瞬间，那原本命绝于此的南池子却忽然抬起她原本应该断折的手臂，紧紧抓住肖潘的脚腕。
肖潘斜眼蔑视着地上躺着的南池子。
“还没死透吗？”她轻声开口，随即便见那南池子将原本伏地的头转向她，那一双原本漆黑的瞳孔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幽绿。
肖潘后脊一凉，面色大变，还未等她有任何反应，整个人便被南池子抓着脚腕，直接拽倒，反摔在清潭境冰凉的地面上，当场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中灰雾四起，将那二人包在其中。
几瞬后，清潭境传来一声阴恻的笑声。
原本已经死去且半身不遂的南池子，好像一个断了线的傀儡一样，用诡异的身姿站了起来，随后在灰雾中以非正常的角度，扭动着原本残破扭曲的肢体。
没有人能看得清那灰雾之中的人，但在此刻寂静的清潭境内，各个都听得到南池子那来自骨骼扭动，不断发出的咔咔声。
众仙君听着那头皮发麻的声音，心中皆是一阵胆寒。
“你为何，”那灰雾中的南池子向摔在地上的肖潘发出询问，“一定要从本君身上跨过呢？”
这是一道众人完全陌生的女声，它不属于肖潘，也不属于南池子。
烟海珍珠面色凝重的望着那灰雾中的人影，而旖旎同样脸色严肃。
反而是高台之上的月华柔梅身形一顿，一双美目中不辨情绪，只盯着那灰雾中女子的一举一动。
人群中那些上了年纪，又在仙宫任过职的仙君脸色皆是一变，好几个惜命的已经不露痕迹的向人群之后退去，连那一直冲在前头，叫嚣着的白发老妪也慢慢的向后退去。
“去哪里呢？”
灰雾中的女子一步一步的从方才摔肖潘的坑中走出来，望着那几个试图偷偷溜走的仙君。
“本君记得，当年也是你冲在最前面。”
灰雾逐渐散去，那原本半身不遂的南池子竟然整个人都完好无比的站了起来，灵根和内丹也恢复如初。
唯独一双眼睛，在朦胧的灰雾中闪着碧绿幽光。
“当真和愚石桥一样，是条好狗。”
她话音一落，那想逃走的白发老妪便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地，被她神识打压的完全不得动弹。
众人还未反应，那白发老妪的身体便如同被捏爆了般爆裂开来，浑身的血肉纷纷砸向周围仙君的身上。
离她最近的几人已经躬身捂嘴作呕起来。
姚都和愣愣的望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南池子，口中下意识的喊了句师傅。
南池子听见姚都和的轻唤，转头望向她，开口讽道，“蠢材，你师傅早就死了，可你却如同傻子一般没有察觉。”
“不可能！”姚都和仿佛大梦初醒，就着她最后那点力气高声喊着，“师傅没有死！你到底是谁！”
“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仙宫出身的南池子，身边没有一个灵兽，却会知晓如何与灵兽签订生死契约吗？”
“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突然有一天，你的师傅，会叫你去秘境，带回一只灵兽，又使他和你日夜相处吗？”
“其实你也早就有疑惑了，只是不愿意去探究，对不对？”
南池子满脸嘲弄，“如果是你那从前的师傅，想必在一开始，便会让你直接杀了灵兽，而你对他早已产生感情，如何下的了手？”
“养你教你的师傅，比不过那个日夜相处的男人。”
南池子脸上的嘲弄逐渐变淡，眼中忽然有了几分理解，“不过像你师傅那般的人，在这世间活着也是浪费资源了。”
姚都和紧盯着那熟悉的面庞，“你、到底是谁——！”
烟海珍珠不露声色的将自己几个亲传弟子和那奄奄一息的男子护在身后。
“我是谁？”
南池子闻声轻笑出声。
她将视线移向另外几个试图逃走的仙君身上，她们和方才的白发老妪一样，早早便被她施了定身术，此刻僵在人群中，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其他女君都有名号呼唤，到了本君这里，便什么也不剩了？”
她轻轻开口，那原本属于南池子清润的嗓音，又多添了几分沙哑，以及几分灼人又蛊惑的腔调。
南池子用手一勾，那几个仙君便狼狈的被她扯着衣领，连滚带爬的跪在她脚下。
“好好欢迎欢迎本君，毕竟，距离上一次和你们见面，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那几个跪倒在她破败衣裙底下的仙君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她们有人透过南池子衣裙的空隙处偷偷望着方才肖潘被摔砸的坑面，那里乱石横倒，灰尘繁重，毫无生气。
有人心如死灰，想着方才白发老妪不过一瞬便被眼前的女子打杀，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但修士对于长生不老的期望却促使着她再拼一把。
心思灵活的几个人，此刻纷纷跪伏在地，看着南池子那布满血迹和污浊的破烂衣裙，开口喊道，“恭迎……”
她们哑了声，再一次看向肖潘那深坑中，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又偷偷望向高台之上的两个人，见她们同样不为所动，终是下了决心，彼此对视，磕头大喊道，“恭迎浮雾岛柳玉仙尊——！”
清潭境中只有沉寂，沉寂，再沉寂。
众仙君望着那从来都是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仙君，见她们那般姿态，又望着满地残缺的血肉，各个都缩起脖子，寂静无声。
今日所见所听，已经超过了她们作为小仙君能知道的范围。
在眼前实力莫测，道行个个高深的仙尊面前，她们还是安静的乖乖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明哲保身才是第一首选。
“太晚了。”夺舍了南池子的柳玉轻声说道，还未等地上跪着的几人求饶，便双手掐诀。
一道幽绿的光线仿佛是利刃一般直直的朝着几人脆弱的脖颈处砍下！
千钧一发之际，肖潘那深坑处暴起一阵玉兰花瓣造就的霸道剑气，直直冲向那幽绿之光，二者如同方才烟海珍珠那海龙对峙一般，再一次僵持在半空中，激起层层烈风，硬生生将那跪着的几个仙君击向后方！
幽绿之光和玉兰花剑气势均力敌，彼此逐渐的消减，最后消失在空气之中。
几个仙君狼狈的躲在一处，惊惧的望着台面上的柳玉，还有从深坑中起身拍土的肖潘。
方才那幽绿灵气造就的利刃离她们脖颈只有几厘之遥，差一点便要人头落地，死状凄惨的绝于世间了！
跑，是一定要跑的。
只是这天下如此之大，得罪了浮雾柳玉的她们，最终又能跑向哪里呢？
有人在心中苦笑，怪自己从前听信了肖潘的蛊惑，和她一道设局，将柳玉真身强压在仙宫底下，再将她神识直接剥离，封印在蟒王神识之中。
那神识被直接剥离的痛苦，想必她柳玉这么多年里，一直记在心里，早已将她们恨之入骨！
如今生死皆在她人手中……
几个仙君只觉得自己双腿被方才那股对峙恐吓的抖如筛糠，连最基本的起身都难以做到。
若想活命，恐怕只有肖潘再一次胜出，将柳玉重新封印，否则……柳玉胜出的那一瞬，便是她们的死期！
……
柳玉转身，看着面色从容拍土的肖潘，开口便讽道，“看来这些年你也没有太过荒废修炼，此刻还能留着点灵力，强装镇定的起身拍土。”
“女君当真是爱说笑，还和从前一般无二。”
肖潘轻轻跺了跺脚，随即便将自己那把法剑幻化出来。
“怎么敢被仙帝称呼为女君，老身不过是那孤魂野鬼罢了！”
柳玉话音一落，便踮脚冲向肖潘！
二人眼神皆是杀气，瞠目怒视着对方，彼此手中不断的幻化出不同的宝器，又以繁杂的手诀作势。
二人身影快速的跳跃飞动，实力弱的仙君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行踪，只感觉到两道人影在急速中变化莫测，一道道凌冽的剑气和阵阵巨大的灵力波动在那二人身边不断的释放威力，同时辅助着各色的法阵符咒和术法光亮，在空中激烈的碰撞爆裂。
“……这，就是仙尊的实力吗？”有小仙君在人群中喃喃自语。
很多和她一样心态的仙君皆是聚精会神的望向二人那不断变换的行迹，紧紧盯着二人的斗法，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这种千年难遇一次的仙尊斗法，最能够帮助她们突破境界，在一瞬之间点醒她们现有的困局和瓶颈。
虽说今日经历惊险纷呈，但见到三位仙尊的斗法，实在是极其幸运！
可人群中方才那几个抱团求饶的仙君，面色却是越来越惨白。
她们已经活了足够长的时间，早在当年伏魔的时代便跟随着白祥子和肖潘，也同样见过柳玉她们斗法，因此很是熟悉这几位仙尊斗法招数。
方才肖潘和烟海珍珠双目皆有怒气和杀气确实不假，可二人的进攻各自都有着分寸，看似凶险蛮横，其实却并不会造成杀害。
而那分寸感，在此刻肖潘和柳玉的斗法中，再一次出现了……
肖潘和柳玉之间的斗法，与其说是仇人再见分外眼红，不如说是彼此试探虚实。
她们根本没打算向对方下狠手。
而不下狠手的后果……
就像那第一个死去的白发老妪，平日里总是听从肖潘的安排和命令，如今出了事，肖潘却仿佛没有印象一般，面色不改，心中不痛。而如今，等这二人打够了，那被推倒前面的，就是她们几个当年的帮手……
她们是随时被丢弃的棋子罢了。
几人思及此，脸色越来越灰败。
可她们和新生代的仙君不同，她们经历过残酷的伏魔时代，懂得奋力一搏，绝不会像那些未经世事心思敏感却不经磨练的小仙君一般，遇事便只能摇尾乞怜！
有仙君将手撑在身边道友的肩头，挣扎着站起身来，她望向那纷繁斗法的二人残影，心中决然。
既然左右都是替死鬼，那不如死之前，各咬下你二人一块肉！
她快速的幻化出法剑，朝二人奔去，一把剑直指肖潘，随后又单手掐诀，狠戾的打向柳玉！
烟海珍珠冷眼旁观着那几个仙君，见她们和柳玉与肖潘恶斗，将二人原本渐消的斗志再一次搅乱，硬是延长了两人斗法。
这就是当年留下来，跟着白祥子的那几个人族。
烟海珍珠抬头望向稳坐高台的月华柔梅和站在半道紧张观战的旖旎。
这两个和底下斗法的那两人也一个德行，身上都流着人族的血，充满自私和心机。
斗罢，斗罢，最好斗一个你死我活，才能对得起当年殒命的道友，才能对得起同样遭受背叛的云鹤。
烟海珍珠嘴角带着冷笑，见那月华柔梅稳坐的样子，再想起当年柳玉失踪后自己打探来的情报，心中满是讽刺。
当年用着同样路数，将柳玉压在仙宫底下，这件事，恐怕除了肖潘，还有月华柔梅，以及好善堂的祁筱。
如今柳玉就逮着一个打，倒是便宜了另外两个。
烟海珍珠本想插手，将这眼前的局势捉弄的再乱一些，却被她亲传弟子拉住衣袖，摇头示意她不要随意趟这摊浑水。
“师傅，这男子急需治疗，我们不应再在仙宫逗留了！”
亲传弟子皱着眉对烟海珍珠说道，“若是再耽误下去，这男子与那个和他签下生死契的女子便要命丧黄泉了！”
“那我们今日来的目的……”亲传弟子逐渐压低声音，最后的未尽之言则用自己担忧的双眸暗示着烟海珍珠。
烟海珍珠想起来临行前百灵鸟给自己的带来的那份灵胡锦囊，一瞬间也垂下眼。
她望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男子，以及得知自己师傅被柳玉夺舍后萎靡不振的姚都和，瞬间便有了决断。
“既然如此，我们便回烟海！”烟海珍珠双手掐诀，便见她脚下的七彩祥云快速升腾，将她们九个人紧紧包围在其中，随后便见一道光门在半空中突然出现。
几个亲传弟子带着姚都和与那男子快速的进入光门，消失不见。
烟海珍珠临行前望着底下依旧混乱的斗法，又转头看了一眼月华柔梅，发现后者也在观望着她。
“今日多有叨扰，望几位老友海涵！”烟海珍珠爽快喊道，随后双手抱拳，对着几人作揖道，“以后有机会，还请各位老朋友，来我烟海坐一坐！”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也随着那越来越暗淡的光门瞬间消失，只留下她的余音和一些还未飘散的祥云，在半空中飘荡着。
……
底下斗法的几个人同样注意到了烟海珍珠的离去，肖潘心中微微一松，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烟海珍珠与柳玉联手，恐怕今日，她定会受重伤！
肖潘望着眼前的柳玉，出剑将试图偷袭她的一位仙君劈退。
除了一开始，她们其实并没有交太多手，基本都是突然加入战局的几位仙君和她们一起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