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魔物长出了獠牙,对准沈霜的尸身便是一口咬下。
她身上已经没有血液,被那魔物啃噬后,只留下很大的牙孔空洞。
而更多的魔物在遵循着自己身体的本能,呲着牙想要寻找新鲜的血液。因此只能将她那些能被轻松够到的身体啃噬的破烂不堪,就像是被大鱼争夺之后又丢弃的小鱼碎肉一样,在那灵泉之中,上下浮动着,看的叫人心中一股恶寒。
见自己亲身妹妹尸身受到这般折辱,死了也不得安宁,气得沈雪只觉得脑顶一股热血上涌,当即便持剑发出她毕生最强悍的剑气,直直挥向那灵泉周围所有的魔物!
剑气冲击的空气波瞬间打乱青草生长的方向,再后又被剑气直接横切断裂。
而那些啃噬挣扎的魔物全部尚且年幼,对这般狠戾的剑气丝毫没有反击能力,瞬间便被打的到处都是,在地上无端的乱爬乱跑,并且无力的哼唧着。
泉眼的周边终于没有了那些令人恶心的魔物。
沈雪看着沈霜那残破的躯体,一瞬间眼前冒出无数金星,差点便要直接昏倒在地。她无比的痛心,无比的愤恨,更无比的自责。
她赶紧上前几步,伸手便想要将她妹妹的尸身抱出来!
澴河不弃站在她身后,率先一步出手拦住了她。
“她已经不是这个世间的活人,也早已经受到魔气沾染,如今被魔物泡在灵泉中做涵养幼崽的容器,你若贸然将她拉出来,要么是她周身瞬间腐烂,要么是你被那魔气沾染最后走火入魔,陷入癫狂。”
“要怪,便怪那些令人恶心作呕的魔物。”
还未等沈雪回答,便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阴森而沙哑,破锣一般的嗓音,“你们仙人,才是世间最恶心的东西。”
沈雪后背一寒,警惕的往那发声的方向望去。
在距离二人不远处,有一块黑白相间的巨大石块,而在那石块底下,隐隐约约之中,可以看见一些和那清脆绿草对比起来十分突兀的颜色,正在缓慢的蠕动跳动着。
澴河不弃一看那东西便将自己的眉头皱起,满是不耐的开口,“又开始重塑了?真是恶心。”
沈雪耳尖的听见澴河不弃口中的重塑,瞬间便回想起来这一路上见到的魔物。
最开始,那些路上遗留掉队的魔物明明一个个都被她当场斩灭,但是不久后,却又能完好无损的变回先前的样子,继续上前攻击她。
后来她决定不再用法剑,改成符咒火攻。没想到,哪怕是被烧成面目全非的魔物,也能凭借身上一块组织再一次生长,只不过那新生的形状,看起来就令沈雪无比恶心,而新生后魔物的能力,却像是分了不同的情况一般,有的会随之虚弱几分,有的却会变得更强。
后来澴河不弃告诉她,这些能够成活的魔物,都是从前的魔物,身上有着天地初开,混沌之初的魔气,这才能够使它们不断的重获新生。
若是想要彻底灭杀,必须要趁它重塑最虚弱的时候,将它用净火或是天雷,灭杀的一干二净,不能留下任何让它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澴河不弃说这些魔物,就像是永远也杀不尽一般,只能一遍一遍重复屠杀的动作,与它们虚耗光阴。
只不过经过那场惨烈的仙魔大战,身上有着混沌之气的魔物已经所剩无几,大多数都躲在阴暗的角落,培育着自己抓来的新魔物,伺机重回世间。
但一些新生的魔物,身上没有混沌之气,因此不管是战斗力还是重塑能力,都比不上那些大魔物。
望着眼前那石块底下脆弱的魔物,沈雪抬脚走了过去。
那是她花了这么久追杀的魔物,是将她妹妹尸身抢走的魔物。
“一个小修士,也配和我斗法?”
那块状的魔物阴恻发问,腐生新生混杂的肉中镶嵌着一个满是血丝的独眼。
周围草地上散落着残缺的羽毛,沈雪望着那一地狼藉,脑海中忽然想起来那个在荷花淀出现,和烟海派老祖与澴河不弃都认识的独眼秃鹫。
她转头望向澴河不弃,发现澴河不弃满脸的不耐与嫌弃,“赶紧一把火烧了,看着恶心。”
“哈哈哈哈——!”那肉块听后猖狂大笑,“对,烧了我——!一把火烧了我——!”
它那瘆人的笑声听的沈雪整个人忽然之间便恍惚起来,只觉得自己神识中好像有什么诡异的东西一闪而过。
正当她聚集精神想要在神识中仔细寻找的时候,却感受到自己后脑勺突然一痛!
这个痛感将沈雪从恍惚之中拽了出来,她茫然的转头,发现不知何时,澴河不弃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刚刚那一下击打,便是出自他手,“对付魔物的时候,不要走心,你要我给你讲几遍?”澴河不弃语气有些不耐烦,随后越过沈雪,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地上匍匐的魔物。
“突然去荷花淀,挖走我们的荷花莲藕,是为了培养你这些小幼崽?”
澴河不弃望着那块魔物,冷漠的开口,“还是说,你们另有目的。”
他近乎肯定的询问着。
其实方才看见沈霜的尸身时,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那日独眼秃鹫带着一群小魔物,按着光门就直接冲进荷花淀,虽然小魔物们到了之后便四散开来,使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它们的目的是为了将那些千年灵藕挖走,但在纷乱的魔物中,始终有一小股魔物,坚定不移的对准那荷花淀最深处飞去。
后来,它们将沈霜的尸身抢走,带到了这处灵泉。
“是和仙宫哪个家伙有了勾结,结果现在发现,被人家当猴耍了?”澴河不弃口中有几分调侃,又带着几分讽刺。
那肉块听后沉默了几瞬,随后也冷笑出声。
它的笑声太过瘆人,也许是牵动了它不知道哪一块新肉,惹得它生疼,频频咳嗽起来。
澴河不弃冷眼旁观,见那块魔物肉眼可见的陷入衰败。
沈雪疑惑,“它这是怎么了?”
“受了谁曾经偷偷留在它身上的反噬,再加上珍珠打向它的术法,以及现在自己重塑,世间又不再有混沌之气给它给养。”澴河不弃继续道,“简言之,快死了。”
“很彻底的那种。”他补充道。
“嗐——”魔物从肉块深处叹出一口沉重的气,“凭什么呢,嗐——”
它自言自语起来,“为什么你们的气,就是仙气,我们,就是魔气——”它压低了的气音配合着它沙哑的嗓音,听起来竟然有一股沧桑。
“同样是混沌之初,你们跟了云鹤,就是仙人,我们被宫里那些人抓走,就成了魔物。”
“澴河啊澴河,”它压低嗓音说着,那只独眼幽幽的望着澴河不弃,“你跟着云鹤,得到了什么……”
“亲妹妹替你死了罢,我记得她叫,瓶儿?”那肉块吃力的说着,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澴河不弃站着不动,但在听见瓶儿两个字时眼神有一瞬间的停顿,沈雪敏锐的抓到了他眼神的变动,心中忽然对这魔物口中的瓶儿多了几分相信。
“你不记得我吗?”那肉块眼中忽然多了几分不甘,“都是澴河边长大的,怎么同一天里,你碰见的是仙家云鹤,我遇见的确实那些心狠手辣的宫人——!”
它怒喝一声,恶狠狠的瞪着澴河不弃。
可惜澴河不弃不为所动,望着眼前不甘心的魔物,他忽然开口道,“说起你现在这副惨样,其实当年也吃了不少无辜的人,夺走很多仙君的性命罢。”
“死之前做件好事,告诉本君,是谁和你们勾结,将我荷花淀秘境位置暴露?”澴河不弃冷眼望着魔物,“就当你为你当年害死的一众人,积德。”
那块魔物听后冷笑一声,试图再说着什么,但那块肉已经不再有足够的活力与弹性支撑着它讲出一句完整的话,空中只听见它那破风箱一般的呼哧呼哧的抽搐声。
那独眼不甘的瞪着眼前的两个人,随后越来越来,就像是充了气一般膨胀起来。
澴河不弃示意沈雪和他一起向后退。
待二人向后走了几步之后,那肉块之上的独眼便整个炸裂,连带着眼睛底下的肉块也一并碎裂,流出新旧混合的脓液。
空气中充满了腥臭的味道,这扑天的臭味循的澴河不弃脸色很差,他拧着眉头望着那彻底没有声息的肉块,面色微白。
沈雪被那臭味逼的同样严肃着一张脸,屏住呼吸,转身回到灵泉旁边,站着望向那水中浮动着的沈霜尸身。
“她一直在这里浮着,会发生什么事情?”沈雪开口问道,转头时正好和澴河不弃对上眼。
“如今不见腐败,是因为这水有灵气,但这些小魔物已经将她尸身变成魔物的容器,尸水会顺着这条灵泉一路流出,慢慢的这一片都会充满魔气,成为魔族新的栖息地。”
“只要你妹妹是尸身在这灵泉中一天,她便是魔物获得补给的绝佳容器。”
澴河不弃望着沈雪,“唯一的办法……”
“是烧了她,对不对?”沈雪开口接道,面色平静。
澴河不弃点了点头,半晌后,他又接道,“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沈雪摇了摇头,“无妨了,她变成魔物的容器,更让我难以接受。”
沈雪手中打着手诀,又从怀中拿出一张火红的符咒,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随后便发动那张火符,将一道火光打向沈霜。
哄的一声,那火光便附着在沈霜身上,熊熊燃烧着。
沈雪望着那不断燃烧的火焰,沉默良久,又转身掐诀,对准周围所有的魔物,还有那块自爆的魔物,皆是打下数道火符。
炽热的火焰在周围燃烧,升起一阵恶臭的浓烟于空中。
沈雪沉默着站在灵泉旁边,见沈霜的尸身在灵泉的保护下并不见破损。
她转头望着早已经退到一旁试图呼吸新鲜空气的澴河不弃,而对方见她那般迷茫的样子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出乎沈雪意料,这一次澴河不弃并没有开口嘲讽她术法不精,只是颇为无奈的屏息上前,对准沈霜的尸身便是一串手诀。
火红到鲜亮刺眼的净火从他手中打了出来,落在沈霜的身上,瞬间便见她那尸身上开始燃烧。
直到这一刻,沈雪才终于有了切实的离别之情。
这离别情带着她的悔恨和痛苦,最后化作她眼边的一滴泪,落在青草之上,很快便被炽热的温度烘烤殆尽。
澴河不弃皱着眉望着难过的沈雪,到底还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节哀。”
沈雪呆站在原地,望着沈霜的尸身渐渐便的焦黑。
周围的火被澴河不弃的净火带的越来越炽热,温度好像那炼丹炉一般,烤的人无法呼吸。
澴河不弃拉着不肯移动的沈雪退到一边,望着那灵泉四周被熊熊大火包围起来的样子,彼此均陷入了沉默。
……
安尔戈背着赵莓果,低着头,脸色不耐的抬脚往前走着。
“怎么是我背她!”他不满的埋怨道,“你也不是背不动,为何喊我背?”
温沅嘴里含着一根鲜嫩的野草根,笑眯眯的望着眼前任劳任怨的安尔戈,“因为是你将她弄晕的。”
“谁想得到她收获自己家传承和狐尾火要这么久——!”安尔戈几乎咬着牙说道,“我要是知道要这么久,打死我也不会在匣北秘境就给她传承。”
温沅笑着摇摇头,“别抱怨了,这不已经要去灵泉了?给她泡水里,总能助她快一点醒过来了罢?”
安尔戈闻言撇着嘴,“说起这个事我也觉得吃亏,竟要背着赵野的后人去泡老子一手打理出来的灵泉!”
他正不耐的抱怨着,却忽然之间鼻尖一动,仔细嗅闻着。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魔物烧焦的臭味?”安尔戈背着赵莓果,很难抬头望天,只能稍微转头,用余光瞥向同样停下脚步,凝视远方的温沅。
“问你话呢!”安尔戈见温沅沉默的望着远处,半天没有动静,一时心中不耐,再一次出口询问,“闻到没,这铺天盖地的臭味!”
温沅这时反应过来,听了安尔戈的话,一脸无奈的转头和他对视,“已经不用闻了好吗?”
“什么意思?”安尔戈又颠了颠向后下坠的赵莓果,低声抱怨着,“这小姑娘看着小,重量可不轻。”
他顺着温沅的视线,吃力的向前方望去,“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嗯?那个方向是……”
!!!
“艹!老子的灵泉被人点了——!!”安尔戈大声怒喊。
他当场就松手,将赵莓果直接丢在地上。
“他娘的——!那个泼皮怪敢点老子的灵泉——!!”
一阵疾风瞬间掠过温沅的耳畔,等她意识到时,身边已经没有安尔戈的身影,只剩下她和地上瘫倒的赵莓果两个人。
温沅低身背起赵莓果,也朝那个起火的方向赶去。
……
其实温沅与安尔戈所处之地离那灵泉并不算远,二人又是实力强悍的仙君,不过几瞬间便到了那灵泉边。
温沅有些无奈的看着上蹿下跳,惊诧尖叫的安尔戈,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啥玩意到处都是羽毛!”
安尔戈喊叫着,随后又看向遍地残缺燃烧的魔物幼崽。
“啥时候多了这么多魔物!”
他用自己的法衣捂着鼻子,四处跑,四处看,直到他来到灵泉水池边。
“艹!这啥玩意在我泉眼里飘着——!”
空中传来安尔戈一声怒喊,温沅听后也将四处打量的视线移向那灵泉水池附近,看见安尔戈面色痛苦的伸手指着自己一手看护的灵泉泉眼。
正当温沅想要开口安慰安尔戈时,余光却看见从不远处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人。
她下意识的便收紧姿态,警惕的望着那缓缓走来的两个人。
安尔戈也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但是他灵泉被毁的怒气已经将他刺激的失去理智,当即便幻化出法剑,直接借着风势冲向离他越来越近的二人。
“定是你们将我灵泉毁坏——!”
安尔戈挑起一个剑花!
“这位道友稍安勿躁,我们可以解释——!”
对面那女子也快速出剑将他剑花打散。
“解释?何必和你们这些小人浪费口舌!”
安尔戈怒气正盛,直接将那女子打向一旁,剑尖直指面前的男子!
咦?
安尔戈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子,心中忽然有了一分疑惑。
为何是一个男子?
他注视着眼前男子淡定的神态,又看着他那满头白发,越来越觉得熟悉。
奈何他先前攻势太猛,此刻想要收剑也难以停下,只能生生击向面前那让他越来越觉得眼熟的男子。
瞬间!
那男子轻松的用两指尖夹住了安尔戈的剑首,随后轻轻一捏,便听见他那法剑传来嗡的一声。
安尔戈脸色一变,终于在心中确认了眼前男子的身份。
他在空中随着那法剑一个翻身,随后利落的落下。
温沅和方才那女子也赶到安尔戈身后,二人警惕的互相对视着,又不得不分出几丝注意力在眼前两个男人身上。
空气中充满着温沅二人对峙的焦灼气氛。
谁知还未等温沅二人开口,便看见原本怒气冲冲的安尔戈,持剑单膝跪下,对着眼前白发男子抱拳作揖。
“弟子安尔戈,拜见澴河派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