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控制不住自己,大声的打了一个酒嗝。
月华柔梅将视线移向别处,随后伸手轻轻拍了拍船身,那几只猛虎便将自己的步伐慢了下来。
“先走了,回去闭关。”月华柔梅望着眼前混沌不分的旖旎,“有些事情,要么一直坚守道心不违背,要么做了后便坚定如初不要后悔。”
随后月华柔梅起身,对着几只猛虎说道,“照顾好你们的女君。”她话音一落,整个人便像是被风吹散的雾霭,瞬间失去了踪迹。
旖旎听着月华柔梅那意有所指的话,嘴边带起一抹苦笑。
今日看见那熟悉的天雷劫时,她承认,她心中多了几分后悔。
当初并不是一定要争斗到你死我活的事情,为何最后的结局那般惨烈?
旖旎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她望着四周的景色,眼中只剩孤寂。
看一看这人世间,看一看这仙界,处处都是破败,处处都是匮乏。
千年来,只飞升了一个白祥子,剩下的所有人,境界皆是停顿不前。
从前以为是自己实力不行,天生愚钝才止步不前,后来又觉得是世间资源匮乏,末法时代到来,所以难以进步并不怪自己,要怪只怪没有生的更早一点,灵根开的更好一些。
如今……
旖旎心中满是嘲弄。
如今逐渐明白,停步不前,应当是天道惩罚。
罚她们持剑相对,罚她们灭杀道友,罚她们那一己私欲。
旖旎给自己灌下一大口酒,对着几只猛虎命令道,“飞,给本君飞到烟海去——!”
几只猛虎眼神迟疑,停在原地踟蹰不前。
旖旎不耐,“本君的命令,听不懂吗?”她一个眼刀瞪向几只猛虎,将后者吓的一激灵,随后纷纷迈开四肢,朝烟海大步奔去。
旖旎手中酒瓶一落,整个人瘫在船中,醉的不省人事。
……
——
“烟海珍珠回来了。”魔物九丹手中换药的动作不停,开口说道。
“她没死?”桢书卿皱着眉,担心的望着权玉义身上狰狞的伤口。
“仙尊哪里那么容易死,你应该关心关心权玉义,再这样耽误下去,就真到他死期了。”九丹开口,随后从身旁一个纯黑的木匣子中取出来一块搏动不停的生肉。
“这是什么?”权玉义吃力的开口问道。
“邪阴老怪那带回来的,可以助你快速恢复身体的伤口。”
“拿走!不要!”权玉义皱眉怒道,“他的东西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九丹闻言不耐的反驳,“你还当自己是从前纯净的人族吗?什么干净不干净,马上雷电都要攻入你的心脉了,还在意这些?”
说罢,九丹便一手强制压着权玉义肩头,一手将那块诡异的生肉取出,握在手中,要往权玉义被印从儿打断的手臂上粘去。
权玉义紧皱眉心,用另一只手一把打在九丹手中,那块生肉便从他手心滑落,掉在了干净的床铺上。
九丹眉头一皱,索性松开手,直接站了起来。
“想死没人拦着你。除非由三村祖地灵胡带着她们神水寒青泉,否则不出一年,那细碎雷光就能顺着你的经脉,在你体内运行一周天,最后将你心脉耗尽!”
权玉义听了后不为所动,伸手将那块生肉抓起,对着九丹扔去。
九丹利落的接住肉块,满脸不耐,“真是倔脾气!”他气得将那生肉放回木匣子中,随后坐在屋中的圆凳上,将那桌上的凉茶灌入口中。
桢书卿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劝道权玉义,“你何必和自己过不去?难道还对灵宋抱有希望?”
九丹听后从鼻腔中挤出来一声冷哼。
“和她无关,只是不想和邪阴老怪扯上关系。”权玉义起身,自己给自己运行着功法,额上不断的冒出些细密的冷汗。
“也许这次,邪阴老怪是真心帮忙呢?”桢书卿知道权玉义的底线,但还是下意识的问道。
还未等权玉义开口说话,九丹便打断道,“这一点我可要和你们讲清楚,邪阴老怪拿着这块生肉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将它放置于权玉义身体中,待日后他好能控制权玉义为他所用。”
桢书卿转头,“那你为何还要将这东西给我们?”
九丹漫不经心,“一个要死了想活着,一个想要别人身体当容器试验自己的法术,对我来说两边都能帮到忙,并没有什么损失。”
桢书卿陷入沉默,半晌后开口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话音落下,打坐的权玉义也运行了一个周天,将身体里细碎的雷光微微压制住,抬头望着九丹问道,“方才你说,烟海派的烟海珍珠,回来了?”
九丹听见他问询,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可不是嘛,这一次她勇闯仙宫,还把柳玉也揪了出来,结果柳玉和肖潘起了争执,又带着几个仙君一起恶斗,最后你们猜,这闹剧,是如何收场的?”
九丹满脸兴奋的说着,期待的望着眼前两个人,“算了算了,你们怎么可能猜得到!”
他给自己送了一口凉水,“原来那几个小仙君,将某个败北的人所拥有的符咒法阵偷走了。”
“什么败北的人?”桢书卿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他这话引来了九丹的嘲弄,“这世间还能有几个败北的人呐?不就是那个因为男人和道友心软,最后被关在山心里,导致自己宗派被灭,仙山改名,弟子尽数覆灭,然后再也无人记得的云鹤呗。”
桢书卿听见云鹤的名字后脸色变了几变,他想开口说什么,又将话语强压在心头,默不作声,只听着九丹在那自顾自的讲着。
“这一次仙宫那几个女人聚集的也算整齐,除了好善堂和由三村那两个闭关的没来,其他几个都出现在仙宫。”
“最后天上出现天雷劫,直直两道劈向柳玉和肖潘,我真是想想就开心。”九丹又给自己送了一口凉水,“天道好轮回,当年云鹤可是没少往我们身上劈雷,这次终于也轮到她们仙家自己人身上,当真是爽快!”
“柳玉她不是……”桢书卿迟疑的望了望权玉义,随后又看向九丹,“不是已经被……”
“被那几个封印了对不对?”九丹笑着接道,“这消息早都过时了,如今人已经破了封印出来,但是还没等她闹出点动静,就又被雷劈没了,当真好笑。”
“当年烟海珍珠失踪,你也下手参与了罢?”一直默不作声的权玉义忽然开口,双目直视九丹,“还有邪阴老怪,带着些不属于我们的人,在烟海伏击烟海女君。”
九丹陷入沉默,一双眼闪过一丝暗紫的流光,“你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权玉义摇摇头,“没有你的能耐大,手都能伸进仙宫。”
“烟海珍珠这一次,为什么会回到仙宫?”权玉义开口问道。
九丹冷笑一声,“说起这个事情,其实还是拜你们二人所赐。若不是你们在京城大闹一场,伤了由三村修士,给了肖潘一个绝佳的由头,否则她也不会起了那蚕食鲸吞由三村产业的心思。”
桢书卿挑眉,“这么说,这一次,又是烟海珍珠替由三村出面摆平咯?”
九丹耸肩,“当年留下来的人,也就她和灵胡关系好一点了,彼此之间照应,也不为怪。”
他正说着,见权玉义直接站起来,脸色一变,“你起身是要作甚?”九丹下意识的起身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权玉义。
当年权玉义动手揍他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导致他每一次见权玉义有什么忽然的动作都会提心吊胆。
桢书卿好笑的看着退了半步的九丹,“你也太过认真了,他如今满身是伤,又断了一只手臂,哪里还能打得过你?”
九丹也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太过懦弱,逞强式的挺了挺自己后脊背,佯装镇定的看着权玉义问道,“你起来,要做甚?”
权玉义开口,“回去了。”
他此话一出,引来九丹和桢书卿两个人同样的疑惑。
“回哪里?”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回京城。”权玉义轻声开口回道。
“你疯了!这个时候回京城!到处都是仙宫的爪牙弟子,到处都是捕捉魔物的符咒在天上飘。”
“你可真能啊你权玉义,”九丹怒极反笑,“怎么不干脆说你要回仙宫,啊?你直接回仙宫罢,仙宫是你老家我看,天天送死,还以为自己是当年能不断重生的小年轻呐?”
九丹唠唠叨叨的念着,倒是桢书卿和权玉义对视了一眼,随后便理解了他的想法。
他知道权玉义是要回京城盯着云鹤和阿朝。
“只是回京城,那京城虽然说是严丝无缝,可灯下黑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桢书卿给九丹解释道,“我们在那里已经住习惯了。”
九丹当即笑了出声,“我呸,两个魔物说自己在仙宫脚下住习惯了,我真是、、我、、!!”他气得一时语塞,手中抓起茶杯想打向二人,又忽然心疼起自己的茶杯,便起身四处寻着一些耐打的工具,想要好好将二人打醒。
桢书卿趁九丹转身寻找东西的时候,带着权玉义便直接跳了窗。
九丹侧眼余光见桢书卿幻化成黑犬,背着权玉义奔向远方,当即便觉得心头怒火飞起,他追赶到窗口,对着那渐行渐远的二人破口大骂,“滚吧——!两个畜生!再也别回来了!”
九丹喊完,仍觉心头怒气不减,口中骂骂咧咧,“回京城,真有你们的,回京城,怎么不直接去找肖潘对她说好久不见。”
“早晚得我去给你们两收尸!”
……
桢书卿背着权玉义,朝京城方向大步飞奔。
“你的手臂,不要紧吗?”他开口问道。
权玉义否认,“无妨,一年时间,倒是可以赌一赌,我和云鹤哪一个先死。”
“她有仙丹仙药还有各种宝器护体延长寿命,你肯定比不过她。”桢书卿反驳,“况且她还有阿朝在旁边陪着照顾着,你只是一个孤家寡人,最后一人凄惨的死去。”
“不是还有你陪着我,照顾我吗?”权玉义将自己摊在桢书卿黑犬宽阔的脊背上,感受着清风吹拂着他身上犬毛轻轻的打在他脸上。
桢书卿闻言满脸嫌弃,他开口道,“不如我们去由三村,把灵宋那个小姑娘抢出来给你做媳妇罢!”
等了半晌,并没有听见权玉义的回答,反倒听见一阵轻微的鼾声。
桢书卿对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鼻孔喷出一阵白气,铆足力气朝京城飞奔。
……
——
……
沈雪一把剑直指眼前残留的一个小魔物,“受死——!”她怒喊一声,将手中的利剑直直戳在那魔物心口,随后便见一连串肮脏的污血从那伤口喷涌而出。
澴河不弃站在一旁,微微摇头,“这样的招数实在是很脏。”
“哪里脏!”沈雪语气不善反驳,“我一没偷袭二没暗害,怎么就是脏招了?”
自从她跟随澴河不弃的步伐,从荷花淀一路追随那受了伤的魔物,眼前男人就没少暗中摇头感叹她招数不精。
她从最开始吃惊于男子也能练术法,又将他误认成什么灵兽,直到最近,他给她讲了一些有关曾经的故事,她才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是和自己一样的修道之人。
他是道友,而非魔物。
知道了这一点的沈雪逐渐将心中的那份意外与震惊淡了去,在与眼前男子朝夕相处之间也了解到他的为人,慢慢的不再对他设防。
心中对这个男仙尊的平和一直稳定着,除了每一次澴河不弃出言开口提醒她修炼术法的不足之处与招数的缺点时……
刚开始,沈雪以为澴河不弃是要指点她,谁料这男人只说她术法不行,却不说哪里不行,又该如何去改,一次两次她还心怀感激,想着他能出言提醒便是友善,可到后来,沈雪心中只变得越来越烦躁。
澴河不弃微微挑眉,心中想着沈雪的脾气真是越来越糟。
“很快就能追到你妹妹的尸身了,等追到之后,你打算怎么做?”澴河不弃为了缓和气氛,率先开口问道。
沈雪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后低头小声说着,“这么久的时间,恐怕再见妹妹时,她只剩一片白骨了罢。”
澴河不弃摇摇头,轻声开口道,“那倒不至于,她应当还剩些腐肉,倒是那些受了珍珠术法的魔物,应该只剩下白骨了。”
沈雪被澴河不弃的回答呛住,抬头瞪着他问道,“那为何我们追白骨还追了这么久?!”
“进了光门,东南西北便不像平常那般好分辨,况且那些个小魔物没了领头的导航,自己都像无头苍蝇一般,本君是循着珍珠术法的残留,一路仔细分辨才追到这里,你当本君随意走动,故意耽误你寻找妹妹吗?”
沈雪默不作声,索性原地打坐起来。
还未等她运行一个周天,便被澴河不弃拍了拍肩膀,随后便听见他说道,“起来了,赶路。”
沈雪叹了一口气,并不睁眼,这些日子他总说要赶路,可路好像无穷无尽,根本赶不完。
正当她在心中腹诽时,又听见澴河不弃说道,“很快了,就在前方。”
沈雪无奈的睁开眼,随后整个人陷入了呆愣。
乌压压一片,奇形怪状的魔物,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拱,将原本青翠的野草踏的无比凌乱,混合着诡异的灰雾,都围在一处,无力的怪叫着。
这可当真是就在眼方……
沈雪心中有些无语,却还是起身,将法剑握在手中,“有时我都觉得,仙尊是专门将我带在身边,替您打杀魔物,方便开路。”
沈雪的话不无道理,澴河不弃点了点头,“确实,这一路,你用你那蹩脚的术法告诉了我,当今修士的基本功是有多么的差劲。”
走在前方准备战斗的沈雪听见此话后身形一顿,她深呼了一口气,强压在心中的不耐,走向那魔物聚集的地方。
澴河不弃抬脚,看着沈雪仿佛泄愤一般的打杀,缓缓跟上。
那些魔物仿佛是没有战斗力一样,浑身虚弱无力,大部分都蜷缩在地上,微弱的哼唧着,身形就像是平日里山野中动物的幼崽一样。
沈雪出剑,将一个魔物劈成两半。
澴河不弃嫌弃的看着满地的污血与粘液,再一次微微摇了摇头。
沈雪并没有转头看他,因此也避免了再一次被他那表情气到心痛的可能。
她低头,皱着眉望着地上那些根本不反抗的魔物,“这些东西,怎么这般……”
“幼崽,”澴河不弃开口接道,抬脚跨过一个横在路间的魔物幼崽,“本身是一些动物野兽的幼崽,被魔物大怪强行带走,随后给它们灌入魔气,扔在一些灵气魔气混杂的地方,任它们自生自灭。活下来的,是新的魔物,死去的,是新魔物的食物。”
澴河不弃继续向前走着,往那魔物聚集最多的地方走去,“那是一湾泉眼?”澴河不弃下意识的开口,“你妹妹。”
沈雪听后双眼一亮,赶忙用脚踢开那些小魔物幼崽,随后看见了一幅令她无比恶心的画面。
她妹妹的尸身此刻尽数灌注在那一湾泉眼之中,尸身不知被魔物施展了什么邪恶的术法,一点也没有腐烂,却被无数的魔物幼崽当做食物一般不停的用头和嘴拱来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