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画还是应验了。
画里的内容清晰浮现:一辆汽车被巨大的力道撞击,透明的玻璃四分五裂,飞在空中,车里的人们被挤压,身上覆盖着丝丝的血迹,脸上是惊恐害怕的神色,车里坐着三个人,那三张脸分别是我的父亲,继母和林夕。
急救的红灯亮着,我接过警察手里的物品,看着那三张飞往国外的机票愣神,听不清耳边的人对我说着什么,心里的委屈达到顶点,原来,他要抛弃我,连听闻我在医院都依旧可以忍心丢下我。
我感觉到身旁的刘潇过来扶我,我瞬间忍不住蹲下身体痛哭起来。
经过医院的抢救,坐在后座的林夕捡回了一条命,而我的父亲和继母抢救无效去世。
我无意造成这样的局面,却不知该怨从小偏心的他还是该怨画那副画的自己。
想起那年,妈妈生病去世,幸福的童年开始戛然而止,父亲越发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我,每次下班回家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抱歉,于是一年后,父亲把继母和林夕带回了家,说给我作伴,新的妈妈会好好照顾我。
我当时虽然很不情愿可还是答应了,为了打消父亲的疑虑,我主动接近她们母女,刚开始的那两年,我过得还算不错,直到林夕有一次不由分说抢了我的画,在父亲面前污蔑我,继母还在旁边帮腔,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那一刻,我便立刻意识到,我心中慈爱的父亲早已经变了模样。
高考来临前,林夕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经过这件事情她沉默了不少,性格也沉静下来,我过去给她办理出院手续,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说:“姐,你是不是也要抛弃我?”
我沉默着没说话,把她带回家里后,我给了她两个选择,第一,继续学习,等待明年复读,第二,依旧可以选择出国,总之成年之后,遗产一人一半。
她毫不犹豫选了第一个,我有些意外,她却认真对我说:“我只有你了。”
7
我参加了艺术大学的自主招生,很快被破格录取。
林夕在家里开始认真学习,遇到不会的总是会敲门来问我,这倒是让我非常不习惯,总之,事情好像慢慢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尽管这些天以来,我尝试着用那支笔画下出车祸前的场景或是他们还好好地站在客厅里的场景,都没有用。
我便彻底失望了,那只画笔被我锁在抽屉里,再也没有用过。
虽然已经被艺术大学录取,我不再去教室上课,但我也经常会去学校里的画室画画。
时间过得很快,直到高考前两天,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我收拾东西正要从画室离开,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我只好待在画室等雨停再离开。我还在感叹原来每逢高考必下雨的传说是真的的时候。
画室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来人全身湿透,脸上布满了伤,把我吓了一跳。
发丝上的雨水凝成水珠滴落在刘潇的脸颊上,又混合着血迹晕染开,还没等我开口,他看见我,眼底闪过奇异的光。
倔强又坚定地开口乞求:“求你,再帮我一次。”
我闻言发出疑问:“你说什么?”
他打开身后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幅画,看见这场景,那动作与当时在医院的时候重合,我看清他手中的画,血液瞬间凝固。
那是我当时为了帮他报仇画的那副,我记得我明明撕碎扔进了垃圾桶,没想到被他捡起来又重新粘好了。
我想起当时他有来过画室,那次是我们第一次聊天,没想到这样就被看到了。
我压抑着心中的恐慌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走过来把画放在我面前:“我无意冒犯,我还记得这副画是那些人出事之前就画好的,当时我很疑惑,联想到林夕出事时候的你满脸恐惧,于是猜到了一些,你还记得你在医院时对我说的话吗,于是我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这样的能力,也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我很感谢你的出手相助,只是希望你这次还能帮帮我。”
我闻言尽量平复心情,既然他知道一切,我只能妥协:“他们又欺负你了?你不会是想让我接着报复校园欺凌你的人吧。”
我看着他摇头,他又从背包里面掏出一张相片,递给我:“我想让这个人消失一段时间,可以吗?”
我接过相片,看着上面与刘潇有些相似的人脸不禁疑惑:“这是谁?”
他不自然地躲开我的眼神,没有给我答案:“你不需要知道。”
那是一张大人脸,我无法判断他们的关系,但感觉跟他的伤有关。
我闻言皱起眉毛,有些无奈:“那消失多久?你有想法吗?”
他沉默了一会,那双清明的眼眸突然透着一股狠劲,语气冰凉:“最好永远消失。”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看着他的样子,与我那时看着父亲他们的眼神一模一样,透着一股绝望的委屈。
可是,那只画笔只会摧毁不会拯救,我看着他脸上的伤痕,试着劝阻:“我不敢保证可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如果事情变得难以预料,你会后悔吗?”
他闻言像是在思考我的话,而后得到他的坚定的答案:“不会。”
我点点头,外面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我拿起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对他说:“明天这个时候你来这里,我把画给你。”
转身前,诚恳的感谢入耳,我想给他一份微笑以示安慰,却意识到,这是一份邪恶的交易,我只好点头,抬脚走出画室。
一股凉意袭来,我缩了缩脖子,到了外面才知道,雨还下着,只是细细地落着。
身后有人追出来,我回头,看清刘潇向我飞奔而来,临近的时候,突然一把伞扔进我的怀里。
他冲进了雨里,我看着他瘦弱的身形,有种救赎的感觉。
8
回到家,我把锁在抽屉里的画笔拿出来,我看着那张相片,思考了很久,却无法下笔。
脑子里出现他那时泛红的眼睛和这次满是伤痕的脸,眼睛不知为何开始迷雾一般,握着画笔的手突然动起来。
等我眼睛渐渐清明后,画里的内容映入眼帘:一间简陋的房间里,角落里的水壶爆炸开来,火光铺满了整个空间,那张相片里的人躺在地上,旁边四处散落着酒瓶,那瓶口还在滴着液体,画纸的边上有只白色的布鞋,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有人站在那里,再往上却没有了。
这画面让我害怕起来,因为这画里的东西我根本没见过,我立马扔掉手中的画笔,意识到原来我一直在被它操控着。
我好像变成了刽子手,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屠杀。
不等颜料干透,我慌忙把它塞进了书包里。
这东西一般第二天就会见效,所以我得赶快把他给刘潇,让他好有个准备才行。
只是不知道,他看见这样一副画会作何感想。
于是隔天,我走进了很久没去的教室,同学们看见我都很惊讶,虽然我平时都会来学校,可是一般都是在画室待着。
明天就是高考了,所以大家很快便收回目光,专注在自己的书本上了。
我看见刘潇,他听见动静也抬头看我,脸上的伤经过一夜已经浅了不少。
我向他点头,正要向他走过去,看见那些人依旧不怀好意撞击他的书桌。
我立马停住脚步,不敢过去了。
我不想引来麻烦,我今天的任务就只是把画给刘潇。
其他的事情就跟我没关系,我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