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山西路上的梧桐树进入尴尬期。飞絮四处乱飘,昨日刚清扫过,才短短一上午的功夫,路面就堆了几层暗黄色绒球,跟木屑似的。
帮忙遛狗的女生打电话来跟高岑请假,她对梧桐絮过敏,这两天打喷嚏流鼻涕,实在不愿出校门。
周末下午高岑便自己领着“富贵”出门遛弯。走到半路,她突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对着“富贵”一阵拍,“富贵”倒是很配合她,见高岑不走,它也不乱动。高岑站在路边,没怎么细挑,随便选出四张晒到朋友圈,并附着句:再寻常不过的周末,感谢它的陪伴。
她以往的朋友圈,大多是什么展馆案例分享。相较起来,这内容简直矫情得很,高岑发完这条朋友圈,很快有些后悔,想删除,然而已经收到不少留言和点赞,只能放弃。
没多久,韩旭也在下面回复:狗狗很可爱。高岑见到后,仍旧拿着手机发呆,也不知在等什么。终于,她叹口气,牵着“富贵”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手机忽然响了,那瞬间高岑不由得激动起来,然而看到来电显示又顿时泄气。她“喂”声,有气无力的,情绪不觉外露。许姝含在那头轻笑:“怎么,我这电话打得不是时候?”
高岑矢口否认:“哪有?”
许姝含听了也不拆穿她,径自问:“今天晚上玄武湖有场露天音乐会,阿要一起去啊(要不要一起去)?”
高岑向来不热衷于这些,都是小年轻们凑趣的活动,她这个岁数混在里面,蹦不会蹦,唱也不会唱,显得不伦不类。然而她迟疑两秒,竟回许姝含:“——行啊,几点?我晚上有空。”
下午许姝含从河西那边开车过来,音乐会晚上六点开始。高岑把剩饭炒了炒,菜也是中午的,没再另外去买。两人多年的感情,不讲究这些,简单吃完便走路去玄武湖公园。
“你月初不就去上海了,怎么,这周韩旭没约你出来?”路上许姝含问高岑。
高岑的心思很好猜,朋友圈指向性太过明显,“哀怨”口吻的文字,简直就像特意给某个人瞧的——很闲,无聊得只有狗陪我。
被许姝含这么一问,高岑倒没觉得太难为情,她本来就是那个用意。但是又不大想细说,她实在不擅长事事向人倾诉,于是开口:“韩旭他最近比较忙。”
“你们拢共也没见过几次吧。”
高岑含糊其辞:“还行——”
许姝含看高岑两眼,大约察觉到她的抗拒,便不再提。走到玄武门附近时,许姝含忽然告诉高岑:“我前天分手了。”
这对许姝含来说不稀奇,这些年她徘徊情场,每段恋情就没有超过半年的。现在这位能撑满半年,已经是极限。
“你们闹什么矛盾了?”
许姝含却摇头:“没吵架,好得很。”
“那为什么?”
许姝含没回答,让高岑等她会儿,自己在路边摊子上买了两根雪糕,递给高岑一根,咬了口,说:“感觉太顺。”
高岑觉得自己跟不上许姝含的脑回路,不懂,琢磨半天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因为感情顺利所以分手?高岑诧异扭过头,追问道:“什么意思?”
“早上他亲我的时候没刷牙,胡子也没刮。”许姝含说。
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理由?高岑整个人都很蒙,问出的话完全不经过脑子:“他有口臭?”
“那倒没有。”许姝含噗嗤一笑,提醒高岑:“赶紧吃,雪糕要化了——”
已经太迟,高岑手中的雪糕早不成型,奶油滴到手上,她忙低头去处理。又听到许姝含说:“上个月我们住到一起,时间这么久,关系亲近了,外人见过的、没见过的样子都能看到,也不用刻意维护自己的形象——跟老夫老妻似的,没得意思。他同我的想法差不多,我们就商量分开,也算是好聚好散吧。”
说完许姝含顿顿,又强调一句:“当然,你不要学我。”
“那我可学不来。”高岑玩笑道,想了想又正色,“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哪有那么精致啊,又不是演戏。”
无非就是新鲜感丧失,双方的吸引力大打折扣。按许姝含的想法,男女朋友之间一旦感情稳定,必然会见到对方糟糕的一面,因而影响两人关系,造成恶性循环。这么看来,二者似乎是相悖的。
高岑恰恰相反,她认为两人不再“伪装”,费心维持表面功夫,才是建立亲密关系,关系更进一步的佐证。毕竟谁会在自己亲近的人跟前戴着面具呢?
“所以啊,我就只适合谈恋爱,这样蛮好的。”许姝含又笑笑,伸手挽住高岑胳膊,“不管恋爱还是结婚,还是得找跟自己同频的人——不然分手都不爽快。”
这点高岑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