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岁停顿两秒，继续。
“我离婚了。”
短短四个字，却瞬间把众人都给震住。谁也想不到，高岁这个闷头儿，竟不声不响地干出件这么大的事。传统的家庭观念中，婚姻的解体决计不可能这般无声无息，总要闹得人仰马翻，一番持久战后，搅得夫妻双方不安生才算正常。
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扔下来，时间过去好一会儿，包厢里仍安静得出奇。本来么，蒋国平和蒋盼是“半路”亲戚，自然问不着高岁的事，高年年夫妻俩比高岁小，没有发言权。何况这种事情，旁人是无法拿捏轻重的，嘴上漂亮话说得再多也是白搭。
大家都在等赵春漪和高岑开口，准确点说，是在看高岑的反应。大家对高岑在这个家里的权威地位太清楚了。
然而高岑只是抬头瞥眼高岁，什么话都没有讲，更没有指责高岁的意思。或者她是知情人，否则万不该这般镇定。
“这么大个事情——”最后还是赵春漪开口，事已至此，她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叹口气，“唉，你和唐倩既然都分开了，我这——现在高理在哪块啊？”
其他不谈，父母两个过不下去，最让人操心的还是孩子。
“跟着唐倩，鼓楼那块儿的房子分给她了。”高岁回她。
高岁说完，下意识看眼高岑的脸色才坐了。高岑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吭声。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别人都没心思去吃，她倒好，沉着地坐在那儿夹菜，又不疾不徐喝了几口啤酒。其他人就干坐着看她。整个桌上，也就她看起来有这份闲心。
然而实在太不像高岑的作派，她这模样，安静过了头。不止高岁心里没底，旁边不相干的高年年都被她吓住，真正的噤若寒蝉，导致高年年默默挪了挪椅子，往贺文华那里靠。
高岁和高年年，就算翅膀再硬，也还保留着那么些对高岑的畏惧，改不掉，骨子里透着的。
这样终归不是办法，今天这顿饭还要不要吃了？蒋国平不好出面，他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下赵春漪的衣服。赵春漪摸不着高岑的底，看高岑的样子，似乎早知道这事，但是她也不能确定。
她只能先出声打圆场，笑笑道：“其他不谈赖（语气词），先吃饭，杂烩汤冷掉就不好吃——”
赵春漪话才说到一半。
“吃吧，么得事哎（没事），哪个有你吃饭重要！”高岑腾的一下起身，手里杯子就要往桌上砸，但到底忍住，捏紧杯身又松开，重重放回。餐桌中间的圆盘因而晃动了下。
高岑会发火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原形毕露，彻底动了怒，高岁心里才释然些。可连高岁自己都没想到，高岑的炮火竟没有冲着他来。
毕竟高岑还是很尊重赵春漪的，她最“专横”的时候，待高岁他们两个小的，呼来喝去，却从没有对赵春漪大声讲过话。
可这会儿，高岑连“妈”都懒得叫了，她红着眼，死死盯住赵春漪，要不是餐桌隔着，手指就要戳到赵春漪脸上，她连名带姓挖苦道：“赵春漪，阿约歪，你真搞的不得了唠（表讽刺）！你不要讲赖，你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算赖，我们怎么样跟你还相干啊（我们怎么样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烦那个神（你不要操心）！反正啊，你儿子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高岑这话说得让人疑惑，大家都不知道她曾私下找过赵春漪，只听得一头雾水，看她毫无理由地迁怒赵春漪。
赵春漪抬头，刚要作声，高岑一把推开椅子，径自往外走去。她踩着双仅两三公分高的低跟鞋，却连路都走不好，险些被地毯绊倒。饶是这样，她也没回头，一口气走到门边背对他们，语气平淡地喊人：“高岁，你跟我出来。”
高岁慌忙起身，姐弟俩一前一后从饭店里走出。高岑在前面，高岁没追上去，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高岑停下来，她看向高岁，等高岁人走近了，连话都不稀罕说，抬手便要往高岁脸上招呼。
高家三个子女身高都不低，尤其高岁，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他站在那儿，高岑比他矮许多，力气也不如他，想挡自然能挡住。可高岁没躲，他甚至稍微弓了弓腰。
不过这巴掌到底没落到他脸上，末了拐了个弯，拍在他肩头，力道也没想象中那般重。
其实高岑没那么生气，只是心里很难过。她想起当初唐倩说的那句话——哪天他们离婚了，十有八九跟她有关。她也想不通，她近来明明什么都没做，可高岁的生活还是变成这样，好工作换了，家庭也没了。至于赵春漪这个母亲，她无话可说，无非三个字，不合格。
她颓然地垂下手臂，喟叹口气，问：“那你现在呆哪块儿？”
高岁抿唇看她：“唐倩带高理先住南站那块，高理还有一年大班，转学对孩子也不好，何况唐倩她还在幼儿园工作，明年她们要搬到鼓楼的。我打算暂时租个房子过渡一下。”
“啊要(要不要)回家住？”
高岁摇头：“不了，离得远上班也不方便。”
高岑“嗯”声，说：“你回去吃饭吧，我先走了，你帮我跟蒋白白（伯伯）打声招呼。”
她提也不提赵春漪的名字，高岁沉默了两秒，张嘴问她：“妈那儿——”
高岑当作没听见，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