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李芳给高岑打来电话。高岑迟疑了会儿才接通，她当真有些怵李芳，李芳这个人心眼不坏，早年也没少帮衬他们家。因为这，前些年李芳隔三岔五要给高岑做媒，高岑纵然不愿意，每次都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不能让她觉得掉面子。
“高岑，我跟你讲，我这边认识个人，条件啊好得很，这回你可要抓紧点——”李芳才开口，高岑就明白她的用意，吃惊又无奈的，不晓得她怎么又“重操旧业”。
现在高岑倒是动了结婚的心思，然而时机却不太巧，高岑刚跟韩旭分手，除去这事，心里又装着别的想法，还是委婉拒绝了李芳。
李芳不高兴，扭头就向赵春漪告状。她话里话外，都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意思，说得天花乱坠，把男方夸到天上去，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又讲高岑要不是自己亲外甥女，这么个“绝佳”人物也轮不到高岑。
赵春漪可做不到高岑的主，不痛不痒敷衍她两句，最后只说会劝劝高岑。
隔了几天，已经是下班时间，高岑在收拾东西，路季南突然走过来喊她：“高经理，你来趟我办公室。”
路季南一脸严肃，正儿八经地嘱咐完，转身就走。这架势来者不善，一看就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找她，弄不好今天还得加班。
高岑顾不上臆测，放下包，匆忙跟过去。
路季南示意她坐，从办公桌后面拎了个纸袋子出来，递给她，笑笑道：“我家有个亲戚在安吉那边开民宿，送了几盒白茶给我，我喝不惯，想起上次听你提过，你拿一盒回去——”
他动作随意，语气也轻巧，好像当真是临时起意，随手送给高岑一般。
高岑站起身，却没伸手去接。原本一盒茶叶而已，不是太贵重也没什么，只是有了前头那些事的铺衬，这白茶却烫手起来。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直接问路季南是不是想追自己吧，好像又显得她自作多情，毕竟他至今也没真正说什么。但这无缘无故的，很难不让她多想。
她摇了摇头，正要拒绝。
“还有几盒——”路季南的声音落在她头顶，顿了下方继续，“现在晚了，明天我再拿给孙经理他们。”
高岑抬头望向路季南，男人高她半个头，穿着件亚麻短袖衬衫站在她身前，两人距离过于近，她甚至能看清他衣服上的纹理，要说有几分暧昧也不为过。
原来是公司福利，倒是她自己想得太多才造成误会。
高岑怔住，眼中露出几分迷茫，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失望。然而很快，她又睁大眼后退半步，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惊吓到。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谢谢路总——”高岑几乎是从路季南手里抢走袋子，东西不重，她攥着纸绳的手却在轻轻发颤。
她不再看他，低垂着头，逃命似的离开。
公司所处的楼层高，从这里看过去的南京夜景也要更丰富、绚丽些。窗外已经完全黑了，路季南给自己泡了壶茶，翠绿的茶叶在壶里飘散开，芽叶成朵，典型的安吉白茶。
接连两杯茶下肚，齿间还留着茶水的清香，“姆妈（妈）——”路季南对电话那头的人唤了声。
路母没有旁的事，循例关心路季南的近况。倒是临了忽然问他：“吾听侬小恩娘广，前头两捏侬叫伊同侬寄了点茶叶（我听你小姨说，前两天你让她给你寄了些茶叶）？”
他晃神片刻，放下茶杯，手撑着落地窗叹口气回：“送卡物欸（送客户的）。”
路季南此时心情不大愉悦，颇不是滋味。好在他妈也只是随口问上一句而已，没听出不对劲，他公司的事她向来不管。挂断电话，路季南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发了会儿呆。
有些话，虽然在心里琢磨数遍，但说出口是极其不容易的。他不想再踏入婚姻，而他这个岁数，自然不会像年轻人头脑发热，今天说“我喜欢你”，明天就能在一起，后天一言不合两人便分道扬镳。这两种想法终究矛盾。倘若结果对谁都没什么好处，那还不如烂在心里。
可只要有种子，就算是腐肉，也能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