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漪和蒋国平终于归家了,车子装得满满当当,除去两个行李箱,其余都是他们从外面带回的礼物,每一样均备下四份,两家四个子女,不偏不倚。
他们周五下午回来,还来不及休整就想着把几个小辈喊到家里来聚聚,昨天刚在群里问过,大家基本都有空。
蒋国平说还跟上次一样,去旁边的淮扬菜馆吃饭,赵春漪却道:“我家大丫头会烧饭,她做滴(的)菜很好吃,平常家里请人都是她烧的,我等一刻(等会儿)给她打个电话,叫她门儿个(明天)早点来忙,我们根儿个晚上(今天)把菜准备好。”
蒋国平有些迟疑:“不好吧。”
“么的事哎。”赵春漪说着就要给高岑打电话。
说白了,也是因为这段时间高岑太安静,以前电话不断打来,现在赵春漪几天都接不到半个。她猜想高岑还生着气,便想这时候主动求和。
谁料电话拨出去,母女俩简单寒暄几句,这边赵春漪一结束通话,便扭头朝蒋国平摆摆手,道:“还是去外头吃,我问过了,她说她么的时间(没时间),她门儿个(明天)还要上班,最多来吃中饭。”
此刻高岑正跟路季南一起,在去往溧水那边工厂的路上,两人表情都有些严肃。路季南开着车,扭头问她:“你妈打来的?”
高岑没心思听这些,专心翻着设计图稿,半晌道:“路总——图纸上的尺寸确实有问题——是我当初标注出了错。”
刚才工厂那边的师傅联系路季南,说测试时发现一批材料尺寸不太对,请他们帮忙到现场核实,而这份展位设计稿的经手人正是高岑。
“嗯,一切等去工厂那边看完再说。”路季南从后视镜中瞥了眼高岑,她半边脸都被头发遮挡着,看不清楚面容。
展馆中展位的搭建和普通工装或建筑施工都不同,其中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它的可组装性和可拆卸性。在展会开始前几天,工人会把搭建展位所需的材料准备好,到展会现场临时搭建出空间,因而设计图纸的尺寸和材料的加工工艺便至关重要。
通常来讲,普通展位的面积一般在 400平方米以内,出岔子的项目占地面积780平方米,这种大型展位只有经济实力雄厚的企业才会承办。甲方是家国内知名的运动用品企业,当初路季南拿到这个项目,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然而,纰漏就摆在眼前。尺寸错误的材料是用来搭建展位整体框架的,在展位空间中占比最大。
如今这一批材料作废,造成的经济损失暂且不提。更为重要的是,材料中的部分水泥纤维压力板经由原色板多次喷漆才能达到最终效果,展馆现场不允许大面积的喷漆作业,只能提前着色。如今距离进馆布展只剩五天的时间,每次喷漆干透需要24小时。即便现在就重新采购运输再加工,也未必能顺利完工。
这些工作都需要人来统筹安排,高岑做不了主,具体的细节方面她也不清楚。只能蔫头耷脑站在一旁,听着路季南跟人说话:“你联系商家那边,高度统一改成4.5米,纯黑纱布还按照之前的要求来,需进行防火及透光度测试,另外,购置六台热风机——”
作为始作俑者,高岑有些尴尬。她进公司这些年,虽性子大大咧咧,但对待工作向来谨慎,还没捅过这么大的篓子。其实她近来失误也不仅仅这一次,上回要不是刘译指出,她连跟客户确认过的修改信息都混淆。
或者当真应该听路季南的,在家里休息一两天,每日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很难保证不出错。高岑忍不住捏捏眉心,这会儿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路季南终于交代完事情,高岑苦笑了下,主动走上前,看看路季南和身边的三位工人师傅,刚要开口,路季南当众打断她,道:“走吧,我们先回市区——”
说完,他便走出加工车间。高岑愣怔几秒,心中暗自喟叹口气,平日里同事们犯点小错路季南已然不能接受,如今怕是不能善了,然而也来不及再多想,只得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车从工厂大门开出去十几米,高岑便朝路季南望去,说话底气明显不足:“路总,还有五天就开展——”
路季南轻嗯声,倒没发火动怒,只对高岑说:“防火纱布不用再处理,重新采购回来就能进场,至于压力板的部分,热风机可以缩短油漆干燥时间,应该来得及,这几天我会跟进这个项目。”
她转过头看向车窗外,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叹口气,目光又落在路季南身上,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拿出个态度:“路总对不起,这次全因我工作失误才给公司带来损失,我愿意承担——”
路季南没说话。
高岑也不好追着他要个答案,她讪讪的,握紧了自己的手机,心想躲不过赔偿和被辞退。
可是也艰难,她手上是没有什么积蓄的。扣除保险和个税,每月到手一万四千块左右,这是她升任主管后上调的薪资。工资在南京这座城市不算低,但雷打不动的房贷,各种固定生活开支,导致她实在难有结余,对于赔偿款她心里根本没底,以后还不知该怎么办?
高岑正胡思乱想着,路季南总算开口:“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公司不会推卸责任。明后天你好好休息,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我会在周一晨会上公布。”
他这一番没个准头的话,反而让高岑越发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