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仅剩二十来天，高岑公司每年放假都早，但是今年不一样。行政部已经下发通知，腊月二十八正式放假。下半年事故多，这些日子公司又接了个大单，五月份的上海服装展会，他们博润拿到三个项目，其中两个还都是大型展位。
现在这种情况，大家自然要辛苦些，何况公司假期比照法定节假日规定已经提前，路季南也没亏待他们。
高岑听杨桐讲，路季南已经让行政部把年会聚餐标准提高到每人六百块，高岑心道这钱还不如折现直接发给她们。
这会儿已经到下班时间，杨桐喊高岑晚上一起去新街口那边商场逛逛，顺便给孩子买件衣服。
别看高岑至今单身，可杨桐就喜欢邀她出去。主要还是高岑习惯性付出，跟她在一起省心，她懂得多，什么话都能聊，甚至育儿经也可以探讨几句。
高岑没孩子，自然不会像杨桐认识的某些人——大家的孩子年纪相仿，经常约着去野餐，去游乐场，关系看起来不错，实际免不了嘴上甜蜜，暗里较劲。从孩子的认字水平到身高体重，互相衡量、攀比，处起来太累。说到底，还是各自对子女的期待值过高。
高岑把正在建模的电脑桌面指给杨桐看：“今天晚上没空，这部分我要弄好，得加班。”
毕竟工作范畴不同，平时杨桐她们跑业务也忙，最近年底，因为不用对接那么多客户，所以轻松些。杨桐凑过来瞄了眼：“那行，我自己去，刚才我看外面已经在下雨，你别太晚。”
闻言高岑点点头，她走到窗边，办公楼的玻璃隔音效果极好，压根听不到雨声。雨水聚集在玻璃表面，又缓慢流淌下来，雨似乎不小。
同事们陆续离开，高岑忙到十点多，模型建完，后期的渲图工作，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完，索性关掉电脑先回家。一出去，就看到不远处拎着电脑包的路季南，他正打算往设计部这边走，见了高岑便停步不前，道：“刚要看你下班了没。”
“准备走。”高岑回他，她这会儿才注意到，原来路季南一直在公司。
两人一起下楼，高岑低头打开软件叫车。这个时间点，附近公交车早没了，好在公司规定加班打车费可以报销。只不过现在还下着雨，车也少。
果然，等电梯降到一楼还没司机接单。高岑只能碰碰运气，重新换了个软件，输入地址，将订单发出去。
路季南余光瞥见她的手机屏幕，开口问：“你今天也没开车？这会儿不太好打车。”
高岑抬头，附和道：“是啊，一碰到下雨天都这样的。”
“你现在还住三牌楼那边？”
“嗯。”她心不在焉应他，又低头去看手机。总算有司机接单，就是距离太远，四五公里，她要多等几分钟，能打到车就行，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还没庆幸多久，司机那边却主动取消了订单。
“我送你回去，从新模范马路隧道那边走，也不算绕路。”路季南突然说。
高岑没反应过来，“啊”了声，刚要拒绝，路季南却把电脑包交给她，人往前走了两步：“我去开车，你一会儿在大厅外面等我。”
路季南同样没带伞，他跑进雨中，留下抱着电脑包的高岑呆愣在原地。
车很快开来，高岑迟疑片刻，还是在路季南的催促声中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雨有些大。”路季南待她系好安全带，往左侧打方向盘，“要擦干水的话，纸在前面，你自己拿。”
“噢，好的。”高岑侧身看路季南，刚才他将副驾驶座这边停靠大厅，她倒没怎么淋到雨。倒是他，纵然这会儿光线不太好，也隐约能看出他头发湿了，几乎紧贴着额头，乍看很是怪异。路季南还是挺讲究的一人。
高岑瞧路季南滑稽的样子有点想笑，但这会儿不是揶揄他的时候，只能死命憋着。
雨声喧闹的寒夜，车里暖气开得足足的，几乎让人昏昏欲睡。沉闷久了人也难受，只是，实在没什么话好讲。事实上，除非工作需要，她从没私底下坐过路季南的车。高岑不喜欢冷场，挖空心思想了半天，问他：“路总，你回嘉兴过年吗？”
“要回的。”路季南瞥她眼，“你呢？春节去你妈那儿？”
“可能吧。”高岑讪笑两声，她家情况他基本都清楚，有些事也不大想说，偏这话题又是她先提起的。上次去赵春漪那儿，听蒋国平在计划年夜饭的事，看样子，是要和蒋国平几个兄弟姐妹一起过除夕。他们那一大家子，高岑不想掺和进去。
还好路季南没有继续问，他将收音机打开，这会儿正好是江苏交通广播网的晚间脱口秀。节目开播已经有二十年，高岑听了会儿，想起往事，笑着对路季南说：“这档广播，我记得零几年那会儿，经常躲在被窝里戴着耳机偷偷听。”
“那时候我正在南京这边读大学，我们那宿舍楼，几乎每天晚上十点，都会播这个。”路季南接话道。
他们相差五岁，一个八零后，一个九零后，三岁一鸿沟。他长在嘉兴，她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南京。高岑没想到两人之间在这上头还能有共同语言，叹道：“原来你也听过的，那时候，我好像还在上中学吧。”
路季南闻言顿时沉默了，没再应她的话。
到高岑家楼下时雨小了些，等路季南将车停好，高岑解开安全带，正要谢他，却见路季南望向前面空荡荡的路面发呆，她喊了两声他方回神。他侧身看她，满脸惑然，整个人看起来魂不守舍似的。
“今天麻烦你了。”高岑说，“那路总你开车注意安全。”
他半天才挪开目光，冒出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