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摔得惊天动地响,高岑从路季南办公室出来时,脸色极其难看。她嗓门本就大,正常说话声音都不小,何况还带着几分怒气,刚才办公室里传出的争吵声几乎整个公司都能听见。同事们探出头来瞧热闹,听了几声就失去兴趣,毕竟也都习惯了。
中午杨桐喊高岑去公司楼下新开的鸭血粉丝店吃饭,两人点了份双人鸭血粉丝和汤包套餐。高岑忙前忙后,拿完筷子和面纸,又主动到取餐口端粉丝和汤包,完全不用杨桐插手。
杨桐忙站起身帮着接餐盘:“跟你出来就是好,等着吃就行,不过你下次也给我留点发挥的余地。你还记不记得,上回咱去吃烤肉,基本都是你烤的,我光顾着吃了,吃完才反应过来。”
“这有什么,谁烤都一样。”高岑心不在焉低头往碗里添辣油,下意识说了句南京话,“阿要辣油啊(要不要辣油)?”
杨桐是新南京人,老家是徐州的,徐州人普遍都比南京人能吃辣。她接过高岑递来的辣油罐,勺子往罐子里一戳,挖了一大块出来,调侃说:“你那哪叫吃辣?就在碗里头滴了点红油。”
高岑有些走神,闻言慢了半拍,笑笑附和她:“我吃辣肯定是不如你。”
杨桐自然清楚高岑整个人不在状态的缘由,她把碗里辣油均匀搅拌开,大口嗦了一筷子粉丝,看着高岑道:“今天上午又跟路总吵架了?因为设计稿的问题?”
高岑微怔,夹了块鸭肝迟迟没动,片刻后才点头:“嗯,已经定下的稿子,我早上都安排下去,他又要求反复改稿。”
杨桐叹气,劝她道:“要我说啊,像我们这种公司,工作上意见不合,一切还是得以老板的想法为准。无论做什么事,老板拍板了就行。我们上班为了什么?唯一能期待的,还不就是每个月发工资的那一刻。”
高岑没吭声。
杨桐是跑业务的,见多识广,每天要直接面对客户,人情世故比高岑拿捏得到位,她这话也只能是点到为止。见高岑不搭话,她便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妹夫家的螃蟹今年还有吧?”
“有的。”高岑说。上周在赵春漪那里吃饭,贺文华和高年年还拎了不少螃蟹过去,不过当时她没要。高岁拿走十只,她留下两只,其他的让他送回家,她记得高理和唐倩都爱吃。
“那你帮我找他买一份吧,我要送人的,品质稍微好点,母的最好四两往上,回头我把钱给你,直接寄到我们公司就行。”
高岑迟疑了会儿,擦擦手从口袋掏出手机:“那我帮你问问他,现在螃蟹塘都是我妹夫的爸妈在家伺弄。”
信息发出去,贺文华那边没动静,高岑对杨桐说:“可能在忙,等他回了我再跟你讲。”
“不急,我老公打算送给他领导的,我寻思着还是找熟人买放心。”杨桐说。
高岑“嗯”声,有些话终究不好对杨桐和盘托出。她的确对路季南在工作上朝令夕改的做法有意见,但后头导致她翻脸的却有别的由头。
那会儿两人因为设计稿的事已经逐渐话不投机,再说下去就要翻脸,路季南不知怎的提到昨晚看到戴同俊的事。他再次将他自以为是的做派发挥到淋漓尽致,兀自觉得她是因为家庭压力才会闪恋,又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让她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对如今尚沉浸在全新的亲密关系里,感动于戴同俊体贴的高岑而言,路季南这话简直可以称得上恶毒,是对她恋情的诅咒。
高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竟口不择言了。她说,总不能因为路总你自己婚姻失败,就要人家跟你一样,从此以后绝情断爱吧。
说完她摔门愤然离去。然而刚走开两步便开始后悔,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样攻击性的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她对于揭人伤疤的行为向来是深恶痛绝的,高岑心惊且不知所措,整个上午都在怨恨自己,不愿相信自己竟然这样卑劣。
她还是决定主动去找路季南。
路季南是她的老板,两人认识十来年,无论如何都比正常的同事要多几分交情,高岑也是敢作敢当的性子,道歉的话并不那么难说出口:“路总——”
明亮的办公室里,高岑站得笔直,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路季南让她先坐下说话,她也不肯。路季南笑了笑,只能让她继续说下去。
“对不起,上午是我不对。”
“你从大学毕业就进来公司,公司发展到现在你功不可没,你的工作能力我向来是认可的。这次设计稿之所以有变动,也是因为昨晚我跟商场那边对接人吃饭,对方透露了点信息。”路季南静静听完高岑的话才开口,中途又顿了顿,“至于别的,我是把你当朋友才那样说,我后来想想,也是我说话欠考虑,婚姻要慎重,你自己清楚就行。”
相较于高岑没头脑,直截了当的歉意,作为老板的路季南,一番话说得显然有水平得多。先是肯定高岑在工作上的贡献,跟着打感情牌去瓦解两人之间隔阂,再委婉地赔礼,最后顺利化解矛盾,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