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岑给路季南倒了杯温开水。她让他坐沙发,他不理会,站得笔直抱着花站在玄关附近。“富贵”要从笼子里出来,闹腾了会儿,见高岑没搭理它,很快便也消停下来。
她一看路季南这个样子,女人的直觉,几乎不用费脑子去猜都明白他想说什么,何况他平时表现得足够明显。
她已经打好腹稿,只等他开口便拒绝。但奇怪的是,困扰归困扰,她的心情却并不糟糕,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欣喜。
“路总。”她喊他,低着头目光落在他手背上,“中午那会儿,不好意思,你的手,没事儿吧?”
“没事。”路季南摇头,他看向高岑,终于不再像木头桩似的钉在那儿,把花递给她,“——路上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高岑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示意他放下花,然后问:“你要跟我说什么的呢?”
这话委实属于揣着明白装糊涂。路季南摸不透她的态度,摆好花束后,顺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还是紧张,抿着唇顾左右而言他道:“中午那个花,你没带回来?”
高岑“嗯”了声,说:“下班忘了拿。”
“你那个——老同学送的?”路季南又开口,也是明知故问,早在拿到办公室的路上,他已经看过卡片上的名字。
高岑点头,没否认,她弯腰放出“富贵”,小家伙围在她脚下绕了两圈,又咬着网球跑到路季南跟前。“富贵”上次见过他,本来也不认生,想他陪着玩。
路季南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突然叹口气,把网球轻轻滚出去,“富贵”欢快地撒开脚丫子跑开。
他起身同高岑说话,慢吞吞的,那一口浙普夹杂着吴语区方言特有的语气词,听在耳朵里分外柔软。他说自己早就准备好红包:“本来么,我想着等你结婚就给你,至于我自己,没有那个打算,打定主意要一个人过,省心——”
高岑心想,哪天她真要结婚,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不会邀请他出席。这会儿她却没接他的话茬。
路季南轻咳了声,试图遮掩自己的不自在:“只是后来我发现,这份礼我怕是根本没有办法送出去。”
高岑失笑,两人倒是能达成共识。在男女关系的认知程度上,她和路季南差不多,如今他们这关系,总归有些不那么正经。
“我这个岁数,明年就四十了,又离过两次婚,再谈感情好像要招人笑话。”他看向她,“中午刘译让我帮你把花拿上楼,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高岑原不想答,可偏偏他就这样目光炙热地样盯着她,执意要从她嘴里听到回应,因而她只好顺着他的话敷衍问道:“想什么?”
“想把你那老同学送的花扔进垃圾桶。”他自嘲笑了笑,“不过最后还是没扔。”
高岑低头把“富贵”叼过来的网球踢开,好一会儿才憋出两个字:“幼稚。”
“是幼稚,高岑——我有点吃醋。”他竟直接承认,又一脸认真地问她,“现在跑到你跟前来说这种话,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
高岑站在“富贵”的笼子边,靠近阳台门的地方。她侧身望向窗外,此刻天色暗下来,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瞧见对面居民楼亮着的灯。她僵着身子,半天维持这个姿势没动。
“没有的事。”她终于转身,看着面前这个一身正装的男人,轻声道。
“高岑。”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不知道,在上海那个晚上,我记得的,只是——”到底语言匮乏,不晓得怎么来表述当时的心境,她那会儿有男朋友,自己又是那样的状态。他迟疑几秒,又喊了她声:“高岑,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并不是因为我们——”
话本来很是艰难的,过去那些日子的克制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左右已经走到这步,开了头倒好得多。说出口,心也安定下来,就等着她的审判。
高岑怔住,却不吃惊。她微微红了脸,回望着路季南,有些不知所措,内心愈发彷徨起来。她这种心态更像是她已等待多时,好不容易方得圆满一般。明明知道不对,却由不得她做主。
高岑早忘记原先琢磨好的说辞,她扶着门框,点头坦白道:“我晓得。”正要说“我觉得你蛮好的”,想着有点像发好人卡的意思,最后叹了口气收回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同戴同俊、韩旭都不一样。就正常的交往过程来说,她跟戴同俊他们在确定关系前其实都省略了相处的阶段,只不过后面发觉双方思想分歧,不合适而分开。
可是路季南,她对他拍过桌子,跟他争得面红耳赤,要说不和,早些年就存在。过去的十来年间,他身上好的、坏的,几乎所有的事情她都清楚。两人关系如今演变成这样的境况,非要说的话,算是种奇迹。
路季南愣了下,或许她这话打断了他的节奏,这么个人,此刻倒结巴起来:“那,那你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