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斌望着山野间瀑布般倾斜而下的大雪,深邃的眼窝里夹杂着遗憾与忧伤。
雪场老板给自己点了支烟,又给张辅斌点烟,老板抽了一口,“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张辅斌深吸了一口烟,灰色的烟雾在天地之间盘旋,倏然散去。
“那你说这怎么办,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你们雪场怎么一点防护都没有,连个告示牌我都没看见。”张辅斌质问道。
“兄弟,我这……”老板咽了口唾沫,赶忙辩解,“我这场子开业好几年了,本来是有警示牌的,但是山雪太大,给压垮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不是我说你,人赚钱得摸着良心。”张辅斌伸出一根手指戳向老板心脏的位置,“就算你有警示牌,你有防护栏吗?总不能告诉我这防护栏也被大雪卷跑了吧。”
这雪场是张辅斌提议来的,他来之前自然知道没有防护栏。
老板一哆嗦,望着远处的悬崖,“兄弟,是这样的,要装防护栏确实得不小一笔钱。我这小买卖,要是把这山头围上一圈,一两年怕是回不了本。”
“我哥这就白死了?那可是我的亲哥哥。”张辅斌言语中带着悲痛。
“哎……”老板长叹一声,哈出的白气浮起,从他的光头上掠过,“谁家没有老婆孩子呢。”
雪场老板偷着观瞧张辅斌,从腰间的皮包里摸出两万块钱,厚厚一沓,塞到张辅斌手里,紧接着把手搭在张辅斌的肩膀。
“兄弟,大家都不容易,人早死晚死都得死,你说他要是死在了别处,钱是人家老婆孩子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死在我这里,你还能捞一笔钱,白捡的一样。”
张辅斌一转头望向山崖,甩了甩脚,踢了一块石头下去,听不见落地的声音。
“我这兄弟也是倒霉,我认了。”张辅斌脸上流露出不舍的神情。
雪场老板一看事情有门,便在张辅斌耳边悄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那这儿可就没有我的事了。”
张辅斌觉得时候到了,便点点头,把钱揣在兜里,示意老板该去哪去哪。
老板见张辅斌收了钱,知道他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便放心地离开了。
张辅斌一转身,脸上的惆怅立刻消散。
他把钱装进王焕山的上衣口袋,拍了拍,听响儿就很厚实,“工资已经给你结了,多给了一倍,这钱也是你的,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王焕山对张辅斌一鞠躬,“谢谢老板!”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早就恨透了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张富城,知道被辞退是早晚的事。
等着被辞,倒不如主动出击,答应张辅斌的条件,配合他谋杀张富城,还能多拿一笔钱。
虽然代价是离开公司但也不失为一个好退路,留在公司,始终是个隐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张辅斌杀心再起,那时候便退无可退。
王焕山走了,屋子里的仁何琪也该走了。
仁何琪千算万算,岔子没出在自己身上,却出在了董事长张富城的身上。
张富城死了,若是揭发张辅斌,大诚公司是家族企业不说,就算是个普通企业,也没人敢用这种“告密”的员工。
况且,张富城一死,接任董事长的人必定是张辅斌,他怎么可能举报自己的上司呢,那不是自断财路吗?
他还有老婆孩子,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副总监,怎么可能扳倒大老板呢,如果卷入其中,说不定老婆孩子也要受到牵连。
仁何琪作为这场不见血色的谋杀中唯一的目击者,知道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于是快速地给脑子灌入一种新的记忆——
他不知道张富城为何意外跌落,他只知道,今天没来过,更没有见过那间雪中的小旅馆。
张富城的死和他毫无关系,只要息事宁人,就不会有麻烦找上他,他的总监位置也可以顺利保住。
仁何琪越想越心慌,一巴掌拍醒自己,匆忙拿起桌上的文件,又脱下西装边退边扫去自己的鞋印。
他锁好门,故作镇定地迈步下楼。
木楼梯上,他与办完事回来的张辅斌,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