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无波无澜的眸子，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复杂难当。
楼啟也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冷嗤道：“行，你必须去见那就去见吧，毕竟等完全瞎了就见不到了。”
他打开工具箱，让沈裴之坐下。
开始做检查。
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此时此刻满是红血丝，漆黑的瞳仁没有神采，仿佛已经枯死的井。
“不是，你这状态不对啊。”
两分钟后，楼啟皱着眉开口：“开的药没吃？”
沈裴之没什么表情，“嗯。”
“……”
“这么理直气壮你怎么不上天？”楼啟神情怪异的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想一辈子做个瞎子？你心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啊？让你连自己都放弃了？”
沈裴之闭了闭眼睛，随口道：“忘了。”
“忘了？！”
楼啟音量拔高，显然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的不轻，想骂人又深深忍住了，“你这样不行，必须去医院再做个完整的CT。”
“另外就你现在这样儿，还是有个人监督比较好，是找个护工来家里还是住到医院里去，你选一个。”
“我不……”
预判到沈裴之要说什么，楼啟愤愤道：“闭嘴！”
“……”
“老子跑一趟是看你自虐的？”
沈裴之没吭声。
半晌后，他起身抓起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大步往外面走去。
楼啟没有问他要去哪儿，也没有去追，反倒是拦住了想跟上去的我，目光灼灼。
“你是姜瑜？”
“我是。”
我捏了一下手，按捺住心里的担忧，“你朋友出去了，你不看看他准备去哪儿？”
“他自己都不想活了，我管他干什么？”楼啟嗤笑，“被车撞死还能得到一大笔赔偿金，总比死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好。”
“……”
我皱了下眉，又快速松开。
他说得对，沈裴之眼睛看不见不会开车，就算去哪里应该也只会打个车，他心里这点数应该是有的。
楼啟看着我的表情变化，似笑非笑道：“你要是真关心，就该好好照顾他，盯着他吃药，而不是这样鬼鬼祟祟的藏在他家里。”
我抿唇，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我听过很多关于你的事。”
楼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漫不经心道：“说实话，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来说，沈裴之跟谁在一起都合适，唯独跟你在一起，就跟火星撞地球似的。”
“不过他那个人好像就喜欢刺激，而你，就像他生命里的过山车似的。”
我没说话。
不知道怎么说。
楼啟也没打算听我回答什么，深深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漠疏离，“他就算眼睛瞎了也是我兄弟，但是姜小姐似乎应该想一想，他要是真瞎了，你良心上过不过得去。”
毕竟从根源究其原因，他是因为保护我。
楼啟离开后，待在这个房子里有些无所事事。
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沈裴之没有回来。
公司最近没什么事，我跟陆尧说了一声，然后就准备出门，到门口时顺手捞上了好奇探出头来的李子。
“陪我一起出门走走，去找沈裴之？”
“喵呜～”
它答应了。
抱着它下楼。
东方庭院算是高档小区，出门后就是一条长长的柏石油路，两侧的梧桐树经过多年沉淀，已经长得十分高大，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摸着李子的头问：“我们该往哪边走？”
“喵。”
很短促的一声。
似乎在说：随你。
我笑了笑，选了个往闹市区相反的方向。
昨天晚上一直担心沈裴之的状况，几乎没怎么睡觉，此时我整个身体都软绵绵的，像是飘着悬着，触不到底。
一阵风吹来，我感觉自己随时都要倒下去一样。
有车经过。
轰隆隆的声音吓得李子往我怀里钻。
那辆车的车尾刚刚消失，我就看到了沈裴之的身影。
白衬衣，黑色西装，因为没有系领带，领口解开的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他平时矜贵禁 欲的模样大相径庭，多了几分颓丧气息。
我就站在那儿看着，他单手插兜的走，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就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我眼眶里涌出来，又很快消失。
他都已经回来了，我也没必要再走。
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我轻轻顺着李子的后背，示意它不要发出声音。
小家伙还算配合，舒服的眯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似的发出一点点鼾声。
等快到了的时候，我先他一步上楼，把李子放回房间里。
刚出来，门口就传来开门声响。
沈裴之径直走进书房，戴着耳机处理工作。
中午，刘威让人送了餐过来，竟然还有我的份。
可沈裴之一拿就知道分量不对，拧眉道：“拿那么多做什么？”
派来的助理支支吾吾，瞥着后方的我说：“那个……刘特助说担心沈总饿着，所以今天餐厅多做了两个菜。”
男人嗯了一声。
“不用，拿走。”
我：“……”
助理苦着一张脸，突然又灵机一动的冲我使了使眼色。她把多余的两个菜拿出来，故意说：“那沈总，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再通知我。”
人是回去了，那两个菜被他放在茶几上。
我咬咬牙，实在没想到会有吃饭都偷鸡摸狗的一天。
吃完饭，沈裴之接到了沈安逸的电话，应该是不小心按到了扩音键，他没关。
“裴之。”
“有话就说。”
沈安逸叹了口气，“你现在一个人住，爸爸实在不放心，要不你还是回家来吧？方便阿姨照顾你。”
沈裴之走到窗前，目光仿佛在看着前方。
“在哪儿又有什么差别？”
“你……”
沈安逸无奈至极，嗓音里有亏欠也有疲惫，“那公司呢？公司你也不打算要了？”
“我的各项工作都没有停止，也没有影响项目进度。”
沈裴之声音很冷，公事公办道：“在您没有同意我的离职申请前，我会正常工作。”
“我若是同意了你的离职申请，别说整个沈氏，就是商场也要跟着乱成一锅粥。”
沈安逸语气没有责怪，只有深深的沧桑，“裴之，爸爸知道是我和你妈对不起你，但你别放弃自己，行吗？”
沈裴之面色一冷，若有似无的嘲讽浮现在他嘴角，“我是你们生的，对不起也就对不起了，可你们真正对不起的人哪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