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登枝花灯一直放在阮梨的书桌上。
元宵过后,年味渐淡。
永宁伯府笼罩在浓浓的学习氛围中。
李正行年前就跟着马县令到了京城。
马县令现任京兆府少尹。
从正七品到从六品,从地方到中央,马县令算是高升。
他能调任到京城,不仅是因为他走了路子,更重要的是他在任上做出了政绩,连续三年的考核都达到了优等。
他知道自己的政绩和阮家的崛起脱不开干系。
没有阮家施恩乡里,没有阮家带富一方,他可能还在永宁县坐冷板凳。
所以,永宁伯府过年接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马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阮梨除了去将军府和铺子,很少外出,外面的消息都是张悦榕带来的。
正月十六,敬国公世子一夜未归,敬国公府的人满京城在找他。
正月十七,敬国公世子及其侍卫共八人被发现死在一小院内,敬国公夫人哭晕了过去。
敬国公断定是他杀,京兆府接手这桩命案。
这日晚饭后,阮梨和章明石在花园约会的时候,半开玩笑地问他道:
“你说,到底会是谁杀了敬国公世子呢?”
章明石眼神专注盯着阮梨,语气坚定道:
“不管凶手是谁,老百姓都得好好感谢这个人。我也一样,要谢谢她除掉了卫新。”
阮梨:……
怎么感觉好像露馅了一样。
他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章明石继续道:“他的死,是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阮梨轻声提醒:“可,他毕竟是你的血亲。”
章明石:“我的亲人只有我爹和小川,再没有其他人。”
阮梨:“还有我!”
章明石的双手轻轻包裹住阮梨的小手,道:“对,还有你,以后我们还会有儿女,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甜蜜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就连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缱绻旖旎。
少倾,阮梨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认真,道:“石头哥,是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章明石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的。”
阮梨:???
章明石:“你不要怕,一切有我。”
是的,他知道。
身上沾染的血腥味,是花露遮不住的。
他只恨动手的不是自己。
如果京兆府查到伯府的头上,还有他。
他到底还是没有做好,他当时就不该离开她,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阮梨:所以,你是知道了?
“石头哥?”
阮梨紧盯着章明石的眼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章明石突然话锋一转,笑着道:“我的脸好看吗?”
阮梨下意识地回答:“好看。”
章明石得寸进尺,继续逗她:“想不想摸摸腹肌?”
阮梨瞬间无语,在心里吐槽,这人的矜持是被狗吃了吗?
时至二月二,龙抬头这日,敬国公世子的这桩命案还是个悬案,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京兆尹翻看着卷宗,两只眉毛之间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不是京兆府不尽力,而是一查之下,京兆府和敬国公才知道敬国公世子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仇家范围之广,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京兆府从敬国公世子的手下和丫鬟等人入手,将他所做之事查了个一清二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遭敬国公世子玷污的女子居然有一百人之多。
一百人是个什么概念,假如从敬国公世子十六岁开始算起,到现在的二十一岁,总共五年时间,平均每年至少有二十个女子遭了他的毒手。
这些女子中,一些人拿了银子,息事宁人。
一些人反抗不过当场自尽,有些是事后自尽,她们的家人有的拿了银子,息事宁人。
有的心有不甘,想着讨要公道的,在还没开始行动前就遭遇灾祸,全部遇难。不用问,肯定是敬国公世子的人出的手。
这桩命案甚至还牵扯上了万佛寺,那可是京城内外鼎鼎有名的大寺庙。
因为女眷出门不是去参加宴会,就是去烧香拜佛。
敬国公世子玷污民女的事情,大部分就发生在寺庙内外。
还有勾搭贵女,私下鬼混什么的,除了宴会就是寺庙。
敬国公夫人一再给京兆尹施压,京兆尹将敬国公世子在京城的仇家都查了一个遍,一无所获。
此时,敬国公世子被仇家所杀的消息,不胫而走。
居然还传出了敬国公世子和京城的几位大人家的贵女之间的二三事。
这都是真事,敬国公世子的小厮招的。
一时之间,京城贵女们纷纷避之不及,都跟隐身了一样,不再出门,不再参加宴会,更不敢去寺庙上香。
漩涡中的万佛寺从上到下都被清洗了一遍。
知情不报,为虎作伥之人皆被赶出了寺庙。
京兆府觉得这事不能再查下去了。
再深入下去,那几位小姐的名声即将不保,她们的家族名声也会受损。
京兆府必然会得罪几大家族。
还有最近两年风头正盛的永宁伯府,也牵涉其中。
敬国公世子和永宁伯府不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按说这个时候,京兆府上永宁伯府问话,合情合理又合法。
只是他们不敢,不敢上永宁伯府,也不敢传唤永宁伯府的人来京兆府。
就跟保护那几位被敬国公世子始乱终弃的小姐一样,还得保护永宁伯府的名声。
敬国公此时已有收手的想法,奈何敬国公夫人执着于给自己的儿子讨个说法,威胁京兆尹要是再不尽快查出杀她儿子的凶手,她就进宫告御状。
京兆府两头为难。
是他们不想查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吗?
不是,是他们查不出来啊。
他们不敢正大光明上永宁伯府问话,私下里他们可没少查。
永宁伯府的人除了永宁伯,行事都很低调,因为备考的原因,他们很少出门。
元宵当晚,永宁伯府就阮姑娘和章公子出门去赏花灯,其他人没有出府。
阮姑娘和章公子在灯楼买了一个喜鹊登枝花灯,阮姑娘还被想去捡铜板的人人群裹挟着走了半条街才回来。
这事灯楼的掌柜就能证明。
章公子从灯楼掌柜那里,放低身段求爷爷告奶奶半天花了一千两银子买了一盏除了好看什么用都没有的花灯,离开。
和阮姑娘走散后,章公子又回到灯楼,将花灯寄存在掌柜处,再上街去找阮姑娘。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章公子和阮姑娘就又回到了灯楼,取走花灯。
一盏茶的时间,不够从灯楼到凶案现场来回一趟,更别说杀人了。
章公子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被自动忽视的阮梨:我有作案的时间。
京兆尹:你有没有作案的时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个身手。凶手手法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一群惯犯。
阮梨:哦,原来是我不配。
就在京兆尹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七十多岁头发胡须皆白的老农,拄着拐棍颤颤巍巍上京兆府投案自首,说敬国公世子是他杀的。
至于杀人的理由,就是他的孙女十六岁不到就遭了敬国公世子的毒手。
此仇不报,他死不瞑目。
京兆府尹:你觉得我信吗?
没有人相信老爷子是杀人凶手,但是京城人士更感兴趣的是,敬国公世子真的害了老人家的孙女?
老人家信誓旦旦,都拿自家老祖宗发誓了,谁还能不信。
确定了,敬国公世子真的害了老人家的孙女。
因为没人敢拿自家的老祖宗赌咒发誓,除非这事是真的。
事情越来越向着对敬国公世子不利的方向发展,就是他人死了,名声还坏了,还会带坏整个敬国公府的名声。
至于杀人凶手是谁,现在只有敬国公夫人一人关心这个。
这件事情还惊动了在云崖寺清修的老敬国公。
老敬国公自从把国公之位传给儿子之后,府里一应事务不管,直接住到了京城百里之外的云崖寺。
老敬国公听闻此事,连夜赶回国公府。
第二日,敬国公撇下自己的夫人,单独找上了京兆尹,要求结案。
说凶手他已经抓到,是街头的两群小混混,双方混战之下,误伤了世子。
他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尽快结案,公布案情。
世子的死,是被误杀,不存在什么仇家。
这件事情再发展下去,他怕父亲的担忧会成真,自己儿子造的孽会传遍整个京城,国公府的名声将不保。
可能还会有老头子、老婆子什么的自动投案,当着全城老百姓的面揭发他儿子的罪行。
京兆尹:你觉得我信吗?
京兆尹虽然不信,但是还是按照敬国公的要求做了。
他们也想尽早结案。
京兆府按照敬国公的说法全城公布了案情,还下令知情人要把嘴闭严实了。
要是传出去什么,敬国公的怒火,还有那几位小姐家的怒火,谁传出去的谁接着。
他不会管。
投案自首的老人家也被家人带回了家。
他家人说老人家记性不好,前两日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他们才找到这里,现在就把老人带回家去好好养着。
到此时,此事才算平息下来。
京城百姓以为自己能吃到一个大瓜,就在他们准备拿着板凳守在京兆府门口吃瓜之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