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够了,也拍了不少照了,几人才想起来找地吃饭。正值饭点,大小饭店都坐满了游人,有些甚至排起了长队。
徐来运一心想着找个没人的馆子,便带着父母走街串巷。
直到正街都走得差不多了,路上的人烟也稀少了,邱小娥抱怨道:“别再走了吧?再走就没地儿去了。咱掉回头吧!我看那家做鱼的饭店就不错,人多证明菜好吃,就等那一会儿又咋样呢?”
“行吧,咱往回走。”徐来运调转过身,走在了前面。只是走着走着,他渐渐有些迷路了,来的时候走过的巷子,再往回走似乎变了道,连两旁的建筑也不太像开门做生意的样子,紧锁着门。
徐来运有些心慌,索性开启了手机地图,跟着导航紧走慢赶,才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人声。
听到人声,徐来运的心也就定了下来了。再往前找到人问问路,那回到原路也不是啥难事。
渐渐地,声音近了,是从一条巷子尾传来的。“爸,你听见了吗?我咋听着像是有人在唱戏?”徐来运回头问道。
徐清远侧耳倾听了一阵,有些兴奋地说道:“我听见了,有梆子、二弦……是唱戏没错了。走,咱去看看去。”
邱小娥跟在后头,摘下戴了大半天的墨镜抱怨道:“你们爷俩儿可真行,刚不还有人嚷嚷着快饿死了?咋的这会又不急着去吃饭了?这路都还没找好呢!倒先挂记着听戏了!”
踩过石板路来到了巷子尾,果真是有人在里头搭棚唱戏。徐来运看着新鲜得很,见过在乡间山底搭棚的,见过正儿八经在剧场登台的,就是没见过在巷子尾唱戏的。
唱腔是他在二梆子戏里从未听到过的激越和宽厚,只听了短短一两句,徐来运便像是要跟着演员的情绪走入戏里似的。
他问同样呆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的父亲:“爸,这是啥戏种?”
“听着像是豫剧的沙河调,看扮相,应该是三国戏。至于唱的啥,我也没太听出来,要是你勇越叔这个三国戏迷在这,一准能听出唱的啥。”徐清远边说,边跟着梆子的节奏摇头晃脑地打着节奏。
戏是热闹的,看的人却是冷清的。算上此前就坐在长板凳上看戏的老头子,还有只不出声的狗,便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立在巷子中间了。
“爸,这戏台搭在巷子里是有啥讲究吗?”
“有啥讲究哟!谁不愿意站在剧院宽敞的大舞台上,光鲜亮丽地演一场?我想这戏团应当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吧!
或是他们找到了地方,临时又不得已改变了场地吧!否则谁会把戏台搭在这无人经过的角落?”邱小娥难得地发表了一回对戏团的看法,引来了徐来运父子的侧目。
“咋了,就兴你俩看戏、懂戏呢?”邱小娥抬起头,轻哼了一声。
等到那老人都走了,戏仍在演着。徐来运实在是站不住了,招呼父母来到长板凳上坐下。
“爸,这戏都没人看了,他们咋还能坚持唱下去呢?”徐来运问道。
“自古以来,咱唱戏的就有个说法,老祖宗认为,听戏的不仅仅只有人这么简单,凡听戏的,八方凡客,一方为人,七方鬼神。戏一旦开始,即使台下没人也一定要唱完。”
“原来如此。”徐来运对台上的人投去崇敬的眼光,即使他不那么迷信,就凭演员那敬业的精神和坚持的意志力,也是值得对他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的。
终于,戏是唱完了,邱小娥也饿得没了脾气,自顾着看手机里存下的照片和视频,没再抱怨。
徐来运走上前去,才看见背景布也是打了补丁的,为了适应巷子的尺寸,委屈且皱巴地缩挂在棚子里,孤寂地垂着。
一个头戴紫金冠,脚踏厚底靴的像是武生打扮,但却是小生行当的演员走下台来了,他一边吩咐戏团的人收拾家当,一边朝徐来运微笑着点了点头。
“师傅,你们从哪来的?这唱的啥戏呀?”徐来运率先开口问道。
那人用带着外地口音的语调介绍着自己:“我们是从河南漯河来的,唱的《黄鹤楼》呢!俺唱的周瑜,也是这戏班的班主。”
徐来运惊奇地问道:“您也是戏班班主?巧了不是!我父亲也曾是戏班班主呢!他唱的二棚子戏,和您这唱腔不太一样。”
“老板贵姓?”那人对徐清远点点头,冠上的翎子像是知晓主人用意似的,也跟着轻点了下。
“免贵姓徐,您呢?”徐清远抱拳道。
“我姓张,叫张启玉。我先去换下行头,徐老板您要是空的话,就劳烦您搁这儿等我一阵,咱随后再叙。”
徐清远谦逊地回答道:“我们不忙,难得遇上外地的、唱外戏的同行,等等又何妨!张老板您请便,不用着急。”
等待的这一阵,邱小娥忍不住问徐清远:“我都不知道你在这等啥?他唱他的豫剧,你唱你的二棚子戏,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就好比面条和大米,都是主食,吃的人却泾渭分明,这也能叫同行?”
“戏曲本身就是由元杂剧演变成如今各戏种与流派,大戏种有大戏种的好,地方戏种有地方戏种的妙,虽然唱法、方言上各有不同,但演戏的心都是一样热的,我看没啥不一样的。”徐清远耐心解释道。
“啧,我就不该多余问这一嘴!你啊,一说起戏来,能跟我掰扯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都是听不懂的东西。
我先问你俩,你们打算等那张班主等到啥时候?饭还吃不吃了?饭点可都过了啊!”邱小娥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徐清远背上,完全没了发火的力气。
徐清远挺直身板,任由邱小娥靠着:“快了快了,难得碰上同行,总得聊两句,大不了请人一起吃顿饭,边吃边聊着呗!”
正说着,张启玉就过来了。卸了妆,换上便服的他看起来没了舞台上的霸气,平头下一双倒钩眉,眼底带着股锐利,样子也算清爽利索。
“张老板,您应该还没吃饭呢吧!不介意的话咱一起去前边正街上找地吃点?”
“还得劳烦徐老板您稍等一下,我跟我伙计们交待几句。”张启玉说完,转身走向带着行头、衣箱守在原地的几位戏团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