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骏的笑意敛去，看林冉埋头吃饺子，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慢点吃。”他再开口，声音有些酸涩：“没人跟你抢。”
随后，递了杯温水。
玉婷：“冉冉，这次是什么情况？”
“嗨，能有什么情况。”林冉抬头，喝了口水把杯子放到一边，“三天两头犯病，不一直是这儿的常客。”
说话毫不避讳，“什么叫常客！”玉婷赶紧看一眼韩骏，“其实也就偶尔。”
林冉：“一样。”
“这次怪我。”韩骏说，“没控制住脾——”
“和你没关系。”林冉打断他的话，笑了笑，不以为意道：“我们精神病就这样，没来由犯病，有时候想自杀，有时候想杀人，这次的情况算好了。”
玉婷：“......”
“明天不用再来，这几天辛苦你了。”林冉把空食盒放回桌上，“咚”一声发出沉闷的响，她往床头一躺，问韩骏：“还有其它事吗？”
空气突然安静，
上一秒氛围还很好，眼下又冷脸赶人，玉婷在一旁默默的不吱声。
“一会记得吃水果。”
韩骏起身收拾桌面，动作自然，神色淡淡，面上也没任何情绪，收拾妥当后，转头对玉婷说道：“辛苦你多陪她一会儿，学校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韩骏，冉冉她......”玉婷忙起身，想帮着解释一下，生怕两人再生出什么嫌隙，“她挺高兴你能来。”
“我知道。”
韩骏转头又看了看阖眼假寐的林冉，勾了勾唇角，冲玉婷点点头，推门离开。
房间就剩下她们两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几秒后，玉婷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了，别装了，人已经被轰走了。”
“玉婷，你知道他刚才说什么吗？”林冉继续阖眼躺着。
“让你吃水果。”
林冉轻笑一下，缓缓道：“他说他随我去。”
“随你上哪？”
“死。”
玉婷：“......”
“精神分裂症患者有50％的自杀倾向，自杀率是普通人群的20~50倍，抑郁的概率25％，”林冉像是在背书，语气非常平静，“抑郁，自杀，自残，破坏身边好看的物件，这些情况在患病三年间，反复出现，且越来越严重，我像一个枯槁的老人，有今日没明天，这次逃过了，下次不知道能不能扛过来。”
“这种情况，我怎么敢自私的把别人拽进来。”
“但是我好贱啊，玉婷。”林冉眼角逐渐湿润，眉心紧蹙，“我一边推开他，一边又舍不得，就像刚才，我嘴上说的不要再来了，心底还是希望明天能见到他，我快疯了，怎么办，奥对了，我已经疯了，呵~”
干笑了两声，林冉突然睁开湿漉的眼睛，起身直直的盯着玉婷，“你说，他会不会也疯了？！”
“要不然还在我身边，对，他肯定不正常！不行，我要打电话问一下，我的手机呢？手机呢？玉婷，我的手机哪去了？！”
林冉左右翻找，枕头和被褥全部扔到地上，情绪逐渐失控，声音越来越大：“我的手机呢！！玉婷，我的手机没有了，没手机怎么给我爸妈打电话，天哪，我没记住号码，啊！怎么办怎么办~呜......”
玉婷静静的站着，看她发疯般的找手机，看她逐渐抱着腿缩成一团，肩膀剧烈的颤抖。
几分钟后，林冉哭声逐渐停下，玉婷擦掉她脸上的眼泪，轻轻的抱住她，安抚道：“手机在呢，我一会拿给你哈，不要着急，冉冉乖，不怕~”
“什么手机？”林冉把头从手臂中抬起来，怔怔的看着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啧，怎么哭了？”
缓慢的推开玉婷，林冉左右看了看，床单被褥凌乱不堪，枕头被丢在几米外的墙角，喃喃道：“我......又犯病了。”
“只是一会。”玉婷抬手给她理一下额前凌乱的湿发，“也就几分钟。”
“几分钟。”林冉眨眨眼，机械的重复一遍。
玉婷点头，转身去捡枕头和被子，给她重新放好，问：“想休息一下吗？”
林冉怔怔的朝后躺去，又猛然想到什么，忽地坐起身，“韩骏呢？他怎么还不来送饭！”
玉婷被吓一跳，“你想让他来？”
林冉微怔住，摇摇头，“算了，不来就算了。”随后又慢慢的躺好。
“对了，他来过了。”下一秒，她又眼睛一亮，突然笑起来，“昨天我说想吃饺子，他今天就送过来了，还是自己包的，你说这人，多好。”
“是很好。”玉婷点头。
“玉婷，你说，我该怎么办？”林冉眉头紧锁，再次坐起身，这一次目光锃亮。
“哪方面？”玉婷坐回凳子上。
“嗯，感情方面吧。”
玉婷：“照我说，先慢慢处。”
“处什么？”
“韩骏了解你的情况，并没有任何疏远的意思，就说明他还是喜欢你的，你一而再的把人推开，不是另一种自私吗？对自己对对方都是一种折磨。”
林冉摇头：“可是——”
“没有可是，”玉婷说，“三年来，你有任何感兴趣的人或事吗？没有吧，你不出去玩，不接触朋友，像是对任何事都失去了兴趣，心如槁木，习惯性拒绝一切，你想接下来的几十年全部这样度过吗？韩骏回来的这几天，你像慢慢的活起来了，冉冉，我是你的朋友，不想别的，就想你不要以任何理由拒绝自己，恋爱，结婚生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为什么不试试看。”
“不要再压抑鲜活的本能，就做你自己，爱你的人自然爱你。”
爱你的人自然爱你。
凌晨三点。
一阵催命般的铃声骤然响起，韩骏睁眼，看到来电显示，心跳停滞，这么晚打电话，林冉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喂？冉儿？？”他的声线有些微颤，“怎么了。”
手机里面一阵风声，林冉痴痴的笑了一阵，慢吞吞的说道：“韩骏，晚上好呀。”
韩骏心头一紧，慢慢的坐起身，“你在哪？”
“看风景呢~”
“宝贝，地址说一下。”韩骏翻身下床，“我去找你。”
那边犹豫了一会儿，韩骏的动作僵在原地，心如擂鼓。
“好的呀~”
韩骏刚轻吁一口气，下一秒心又提了起来。
"但只有十分钟时间哟~”林冉的声音有些不真切，“晚了我就回去，就不等你了。”
韩骏听到位置后感觉她要撂电话，立刻说道：“宝贝，先别挂电话，我想和你聊聊。”
“来了再聊吧。”
忙音响起，韩骏开门就往外冲。
林冉穿着病号服坐在悬崖边上，两条腿来回晃悠，身边摆放一堆酒瓶。
耳边的风声很大，直到韩骏气喘吁吁的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这才察觉到有人靠近。
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笑盈盈的说道：“正好十分钟。”
韩骏的眼睛很红，眸底有些温怒，把人扯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紧紧的搂在怀里，力度大的像是要把她勒进身体，林冉的身体被夜风吹的冰凉，猛然被一个温热的身子包裹住，四肢逐渐回温，本就不清醒的头脑却越发昏沉，只是耳边的心跳声格外清晰有力。
“哥哥，心跳好快啊。”
韩骏缓了几秒，一声闷笑，“——哥哥差点被你吓死。”
韩骏的手机一直是震动模式，自从林冉住院后，就调到了外音，睡觉就放在枕边。
夜里被惊醒后，一路上车速飙到最快，心惊胆战的来到这个地方，卡着点刚跑上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坐在悬崖边，崖下就是湍急的水流，只要微微往前一倾......
他从未有过如此慌张的时刻，心脏简直要从胸膛中跳出来，手脚发软，一点声都不敢发出来，快速来到身边，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才算踏实几分，将人搂在怀里，瞬间脑子唯一的念想就是想把这女人锁起来，关进家里，不许她踏出去半步，他觉得自己也疯了。
“冉儿，你真舍得吗？”
“舍不得。”
韩骏牵着她往回走，林冉全程没有反抗，乖巧的跟在后面，车内的温度调到最高，韩骏握着她冷冰冰的小手来回的搓揉，直到最后一点凉意散去，才又把人搂进怀里。
“我刚才差一点就跳下去了。”林冉沉沉的说道。
“还好没有。”
“嗯......”林冉轻声道，“要是那么听话，早死千八百回了。”
韩骏低头吻了一下，“答应我，永远不要妥协，不管怎样。”
“你还爱我吗？”林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爱！”
林冉垂下眼帘：“我不想连累你。”
“你没有连累我，也没有连累任何人。”韩骏说，“你没有错，一点都没有。”
“你......可能有些事不知道。”林冉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我爸妈——”
“知道。”韩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我全都知道。”
“你......”
“这就是一直推开我的理由？”韩骏笑了一下，“冉儿，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软弱了？三年前离开是我最后悔的事，在国外，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三年的时间完成五年科目和研究，就为了能早点回来。”
“我并不想做你的朋友，只想做你的爱人。”他定定的说道。
林冉一直觉得能和韩骏谈过恋爱，已经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怎敢奢求所谓的长相厮守，以前正常的时候梦到过，每次都会笑醒，后来病了后，连梦都不敢这么想，现在这情况，不是她疯了就是韩骏疯了，韩骏很正常，那就是自己又开始犯病了。
恍惚间，林冉抬起头，呆愣了片刻，突然伸手去摸韩骏的脸，又反手掐一下自己，力道太大，疼的“哎哟”一声，莹白的小脸瞬间出现两道红印子。
“妈的，原来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