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唐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娘唐老婆子一句无心的话,竟会真的一语成幾,蔡仁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见,这让他寝食难安,后怕不已。
蔡仁在家里休息这些日子,还以为摘了包扎的纱布,眼睛会很快会好起来,可是他让医务所的医生看了几次,都摇摇头无能为力,最后到了县医院,让医生一检查,说是两个眼睛都遭遇严重外伤,导致眼角膜脱落,又继发感染,耽搁的时间长了,已经无法治疗,只好慢慢看能否恢复。
“娘,我看不见啊?医生不是说我的眼角膜脱落,会恢复的,怎么还是看不清啊?”蔡仁用手把眼睛上的纱布摘下来,还是看不见东西,惊恐地问。
“是吗?儿子。这可怎么办好啊?”蔡老婆子看着可怜的蔡仁也是束手无策。
“我想上学,娘。”蔡仁可怜巴巴的说。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到学校去了。唐民一直也不到他屋里来看他,那个司丽娟后来怎么了他也不知道,蔡仁感到很是悲哀。
“儿啊,你这样怎么去学习啊?看不见,不着急啊,等娘再给你找个医生瞧瞧,治治,会好的。”蔡老婆子这样说的时候,眼睛里已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可怜的孩子,怎么会又遭如此的罪啊?“不行!俺得找唐家赔!他儿子倒好,白捡个媳妇不说,还没事儿人似的照常上学。唐民这个小王八蛋,俺跟他没完!”蔡老婆子看着蔡仁可怜巴巴的,就咬牙切齿的说。
“娘,不怨唐民,您别找他的错。”蔡仁摇摇头说。
“傻儿子,你还护着他。都是他害的你上不了学啊!唐家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蔡老婆子痛心疾首的说。
“娘,怎么这些天也没听见钱妍姐妹几个在院里说话啊?”蔡仁重又把纱布包住自己的眼睛,心事重重的,还有些幽幽的说着。
“唉,蔡仁啊,别想那么些烦心的事儿了。这院里的孩子不知是咋了,听说你病了,都不来看看你!肯定是这几家大人不让来的!”蔡老婆子恨恨地说。
蔡仁听了,对于一个经历了两重天,过早地感受到人世间冷暖的,十几岁的孩子,心里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悲哀。
“孩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以后才会知道怎么面对更多的白眼和冷遇。娘告诉你,要学着坚强和不屈服!甭管唐三儿,钱妍,还有谁,统统甭想再到里院来了,俺烦死这些乡巴佬了!”蔡老婆子看着蔡仁恨恨地说,她那有些昏花的眼睛里传递出一种抵抗的神情,可惜没法让儿子看到。
蔡仁看不见也读不懂娘的眼神,听不明白她的话里的意思,只是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寒冷和炎凉正向他袭来,让他对自己今后的未来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没过几天,蔡仁在屋里听见唐民的娘和一个外人说着,似乎还比划着什么,接着就听见前院的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过去有个二道门槛就罢了,怎么还要按上两扇门,这不明摆着不让外面住的人进去了,想憋死俺啊?”唐老婆子气鼓鼓的大声说着,想让更多的人听见。
“管她呢,反正又不花你的钱!再说,凉她老婆子不敢锁门,咱想进里面干啥推开就进!”鞋匠的老婆郭婶还是那个德行,总是添油加醋的,唯恐天下不乱。
蔡仁听出来是因为娘这几天非要在二道门槛上按上两扇门,说是让明眼人看了,风水不严,这院里的福气圈不住!
蔡仁不知道,正是这场意外,让他从此告别了光明,掉进了黑暗里,所有的希望和对生活的憧憬。其实他已经没了过多的奢望,随着人生遇到巨大的变故,以前的所有幻想都统统被埋葬了,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躺平了静心等待,直到他的双眼慢慢适应黑暗罢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泪要擦,都会有自己的路要走下去。然而,持续的日子,让蔡仁怎么可以静下心来,接下来接踵而至的一个个境遇比之黑暗更可怕。
冬天来了,东郡县城下了一场很大的,多年不见的大雪。刘家大院整个院落屋顶,地上全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裹住了似的,院里几家的门前厚厚的积雪挡住门都出不来人了。过去只要一下雪,刘家大院里甭管是大人小孩都出来扫雪,现在大家没了融洽关系,没了蔡老婆子的招呼,只是自家的出来自扫门前雪。整个院里白雪厚厚的,没个干净的路,即使要不得己出门了,也是宁肯碴着雪走。
“儿子,你猜谁来了?”蔡老婆子从院里自己家门前扫了一会雪,满头大汗的回到屋里,有些喜悦的对坐在窗前的蔡仁说。
“是钱妍?”蔡仁正对着窗呆呆地听着,听到娘进屋就说,马上脸上有些惊喜的说,“我刚才听见她在院里说话了!”
“傻孩子,你就知道有个钱妍,人家不待见咱,干嘛热脸贴个冷屁股?”蔡老婆子埋怨着,走到蔡仁的身边,小声说,“是馨儿来了!高兴不?”
“馨儿?哪个馨儿?”蔡仁没听清娘说的话,一脸茫然的问。
“怎么?你不记得了?儿子啊,你是不是把脑壳也摔坏了?”蔡老婆子努力的加重语气,可看着还是没作用,就吃惊地问,望着一脸蒙圈的蔡仁有些失落。
“想不起来了,娘。”蔡仁看不见娘的表情,脑子里使劲地转悠,努力在过往的认识里搜寻着叫馨儿的人。
“是个小姑娘?”蔡仁试探着问娘,还有些疑虑。
“对喽!儿啊,想起来了?”蔡老婆子高兴地叫起来,然后对着屋门外喊着:“馨儿,快进屋里,外面多冷啊!”
屋子外面的馨儿好像早就安耐不住了,对大姨故意让自己先不进屋,要给她儿子惊喜的表演戏有些可笑。也许是外面的大院被天上太阳罩着,地上的雪正融化着,天气更冷了,她身上穿着单薄,听见大姨叫她,赶紧瑟瑟的就进了屋。
蔡老婆子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恍惚了起来,一下子感到时光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东郡府解放都五六年了,当年还是懵懂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在屋里玩着“过家家”,好像对他俩还恍惚憧憬什么了,怎么现在就都长大成人了?
“大姨,都把俺冻死了!进您院子里地上都是雪,俺棉鞋里都灌满了雪,脚好冷啊!”进屋里的馨儿低头不停地跺着脚,嘴里还嚷嚷着冷,等她抬头一看,没想到大姨的屋里还有个男孩在炕上坐着,她竟然没认出来是谁,正望着她看。
“快来大姨面前,让俺看看馨儿。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都到哪儿了?俺只知道都是你那个不争气的爹造的孽,把一个家造没了!他死了不足惜,俺那妹妹,你娘也不该投到护城河了寻短见啊,留下俺馨儿一个姑娘家,让你怎么活的下去?”蔡老婆子一边数落着,一边把馨儿搂在怀里,眼睛里还留下眼泪来。
“大姨,俺娘不是投河死的,她是病了,还坚持着洗芦苇子不小心滑倒护城河的。俺恨自己!那时俺没在娘跟前,不然俺会叫人救俺娘上来的!”馨儿说着,还把两只手攥紧了。
“好好,俺可怜的馨儿不怕啊,今儿找大姨来就对了,一个大姑娘了不至于流落街头。”蔡老婆子说着,双手拍着馨儿的两只胳膊,抬眼怜惜的看着。
“大姨,俺现在长大了,叫俺馨儿的人少了,俺在外面人都叫俺大名白雪。”馨儿说着,脸上显出坚毅,眼神里露出倔强,“这些年来,俺不会饿死的,俺会编芦苇草席的,河滩上有许多芦苇。只是现在卖不多了,俺也一个人,守着一个破空房子害怕,才找大姨您来着。”
“孩子,谁给你起的名字?叫什么白雪?”蔡老婆子皱了皱眉宇,虽然馨儿变得好看了,可叫这名字,就是天上飘下来的东西,任人踩在地上,让人笑话的。
“大姨,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天我在城墙上走着走着,耳边又响起来那个奇异的声音。”馨儿说着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还是那个怪音儿?她怎么说?”蔡老婆子警觉起来。上次她带着馨儿到逸园去看小阴童进入刘家,馨儿回来告诉她说,听到一个声音让她“照顾小阴童”,蔡老婆子还笑话自己的外甥女痴心做梦,她心目中本来爱慕的是那个蔡德,一个小帅哥!现在怎么又对这个蔡仁有了“企图”?。
后来随着刘家遭殃,蔡老婆子心里还庆幸自己的外甥女馨儿没“沾光”,刘家人怎么过去这么些年了,阴魂不散,又来纠缠馨儿?
“俺还听见了那个声音说,让俺以后叫白雪,俺觉着也好听,就让人把这名字给写出来了,看着挺好看。大姨,俺也不小了,想以后就照着这个名字叫了。”馨儿诚实的告诉大姨,也没给这个唯一在世的长辈商量的余地。
白雪说是诚实,其实也留了半截话放回肚子里,不知是怕大姨不相信,或是连自己都后怕会遭遇什么不测,说不清缘由。
那日,她本来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却身不由己的要上城墙上走走。刚到一个城垛处,有个漂浮在城墙上的声音说着话就幻化成了一个女人,她不认识,还以为是城内那条街上的闲来无事在城墙上散步呢。
“观音仙儿吗?俺在这儿等你多时了。”那个女人突然站在那儿,对馨儿说话,说完她竟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这话是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馨儿听了也是吃了一惊,心里嘀咕,怎么不认识这个人,她会拦住自己叫俺以前的“观音仙儿”名字,大概是过去抽大烟的人的婆娘?找俺算账来了?
“你是谁?俺不认识你。”馨儿说着还后退了一下,不知道她接下来会干什么。
“你现在叫白雪,你要去你大姨家的,那个阴童小朋友等着呢,拜托你来照顾他!”那个女人突然变了一种声音,坚定地说出口来,眼神里却是很迷离的,看着馨儿很是奇怪的表情。
馨儿却更加诧异,这声音明明就是以前那个总在自己耳边响起的“嗡嗡”飘荡的声音,怎么会在这个女人口里发出来?
她刚要问个究竟,却感到那个女人明显的胆颤起来,浑身不住的颤抖,好像要犯什么病,疑惑般露出向她求救的表情,要举起手来表示什么。
馨儿看到在那个女人的头顶上盘旋着一股青烟,在她的浑身抖动中慢慢飘向了空中,瞬间就不见了。那个女人似乎一下子从刚才迷离中恢复了神志,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奇怪地看着馨儿,好像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着身体不适感,是不是说了什么,冒犯了眼前的小姑娘。
“俺是不是犯迷糊了?没吓着你啊,对不起,俺有癫痫这个毛病,俺,俺走了。”她在惊恐中扭捏着说着,还不好意思的看着馨儿,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手里有张碎纸片丢在了地上,好像丢弃一个不吉之物一样,赶紧走下城墙去了。
馨儿小小年纪,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也许是以往被人唤做“观音仙儿”时,自感是给他人送去吉祥,祝福平安的,本想安慰一下这个犯病的女人,却没想到她走了。看着那个女人匆匆走了,随手丢了什么,馨儿弯腰捡起来,也就是个好像从小学生课本上撕下来的纸页,上面有用红色圈住的两个字,她也不认识。
馨儿看着大姨听自己说了,疑惑的担心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觉着奇怪,也说不清,就不再说了。
蔡老婆子尽管心里还是担忧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毕竟不是亲闺女,对馨儿也不好教导什么。
“唉,这年月能活着就不错了,名字就是个记号。可怜的孩子!来,见过你蔡仁哥哥,馨儿。”蔡老婆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指着蔡仁说。
“蔡仁-哥-哥?”馨儿这才看清炕上有一个男孩,在那里一直没说话。尽管他长得是那么清瘦,白皙的脸上那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只是脸上好像没什么反应。她一时在脑子里急速的寻找着,没有找到和眼前这个大男孩似曾相识的人。
“过去刘家逸园....,馨儿,想想。”蔡老婆子悄悄的把手悟在馨儿的耳朵上,小声说着。
“难道这是几年前在大姨家见过的逸园里的小少爷?阴童哥哥?”馨儿吃惊地问,眼神充满疑惑地望着蔡仁。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她心里早就对那个“忘恩负义”刘家少爷从喜欢到反感,再到失望,尽管她忌讳那个声音说的让她照顾这个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抵触,不愿这样的事情早点儿发生。却没想到城墙上那个声音交代事这么早的就来了,他还成了大姨家的人?
“瞧这孩子不懂事儿!哪儿还有少爷?都是老早间的事儿了,别提了!”蔡老婆子赶紧制止馨儿不要再说下去,伸手拉了她一把,“他现在是大姨的儿子,叫蔡仁,听清了没?”
蔡老婆子马上又转过头去,喜悦地看着蔡仁,生怕他没有反应,会让多年不见的馨儿吃惊。
“蔡仁,听没听出是馨儿,你们都几年不见了。”蔡老婆子赶忙说着,要把馨儿往前推推,挨着蔡仁近些,她一时有些恍惚。
现在,蔡仁尽管稍显瘦弱,也是发育成人了,个子也长高了,都超过蔡老婆子头了。过去从逸园拿来的衣服都不能穿了,现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是蔡老婆子找人把原来的布料改装成的,因了都是好布料,还是显出儿子与众不同来。再看馨儿,这个可怜的外甥女,好几年没见,竟然出落得像个大姑娘了,尽管身上穿着打补丁的破棉袄,可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儿,还有那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更是凸显出她的一种天然的美色。
蔡老婆子没想到这俩孩子多年不见竟然都不记得了,还彼此认不出来。她哪里想到,这些年有太多的不幸发生在他们身上,尽管他们还是孩子,可岁月就像那杀猪刀,刀刀催人老,紫了葡萄,黑了木耳,软了香蕉,明天是好还是坏,问天问地谁又能明了?
“哦,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我见过的那个叫观音仙儿的小女孩,我当年在进逸园门口见到你,后来又找不到你的?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蔡仁忽然右手指着偏离视线的方向,嘴里问着还不停地把手指调整着方向。
“是啊!儿子,你可想起来了!她就是和你玩过‘过家家’的那个馨儿!以前在娘的家里,你们俩玩的可开心了!”蔡老婆子高兴地说着,“馨儿,快来让你蔡仁哥哥摸摸!”
馨儿听到大姨让她走近些,让眼前的这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子“摸摸”,她毕竟也是十几岁的姑娘了,本来就冻得发红的脸颊马上就布满了红霞,害羞地望着大姨。
“大姨,您怎么了?俺是个大姑娘,怎么随便就让人家男孩子摸摸?”馨儿急促地问,还看着蔡仁在伸出的手,很是奇怪。在她的脑子里对这个刘家少爷的印象,那是说不清的感觉。那些年,从刚开始对阴童的羡慕,到后来的对变成了刘仁少爷的遗憾,再到后来的看不惯他做派。爹最终还是死在了抽大烟上面,娘也被病魔折磨的走投无路,狠心抛下了她,这一切都是刘府开的黄粱大烟馆造成的。她从心里恨刘家人!尽管后来听说他们也遭殃,被“天谴”,可冥冥中有感觉,她似乎和这一家人有说不清的干系,有时会在梦里时不时的遇到,不得不魂牵梦绕着。
“啊?瞧俺这老糊涂了!你们都几年不见了?都长大了,难怪不认识了!”蔡老婆子懊恼的感叹说,“这世道变化的太快,让你们都经历了磨难!恍如做梦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连俺老婆子都分不清了,何况你们小孩子家?”
“他,怎么了?”馨儿望着有些呆木的蔡仁好生奇怪地问。她的记忆里似乎有着过去见到的是个纨绔弟子,可憎里有点可爱,可与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对不上号。
“唉 ,你哥哥遭大罪了,眼睛看不见了。老话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俺老婆子再怎么做梦也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孩子的命运会遭遇如此大的变化!就说俺馨儿吧,一个被人唤做‘观音仙儿’的美人坯子,本是享福的人,放着一个好好的家,你爹好吃懒做,吸毒成瘾,你娘又是个病秧子,竟混到现在家破人亡,丢下你一个小孩子!作孽啊!”蔡老婆子重又拉过馨儿,心疼地揽在自己的怀里,“要是还有你姨夫在,俺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现在暂时在大姨家住着,等有人家了,给俺馨儿找个好婆家。”
“大姨,俺不走了,俺这次来,就是想跟着您过下去的。这不,还有哥哥在,俺陪着哥哥玩,好不好?”馨儿说着,有些怯怯的,不知是怕大姨不愿收留她,还是哀叹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她有些伤心地抽泣着,也就几下,却又倔强的抬起头来擦了一下眼里的泪水,不愿过多的哭泣。
“原来馨儿妹妹这些年受苦了,我说怎么没见过。娘,让馨儿住在咱家吧。”蔡仁小心地说,还在用手比划了一下。
“大姨,哥哥的眼睛怎么了?俺记得原来有双多好看的眼睛!”馨儿抬起头看到了好奇的问,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哥哥。
“馨儿啊,你蔡仁哥哥比你还苦啊!大姨当时还做梦让你做刘家少奶奶呢,没想到刘家比你家还倒霉,岂止是家破人亡,还要背上罪名,落得从天上到地狱的地步。”蔡老婆子说着,不知想起来什么,竟十分伤心的哭起来。
“娘,别说了,那都过去了。他们罪有应得!”蔡仁愤愤的说,“谁叫我走进那个逸园去?要是我娘在,我也许是另一个人,过着另一种生活。”
“你啊,又想你娘了不是?都是大人做的孽啊,不该让你们做子女的来承受这样的大难啊!老天爷不公啊!”蔡老婆子说着,拉着馨儿的手走到了炕沿前坐下,“孩子啊,不管怎么说,咱还都活着。来,馨儿,让你哥哥用手摸摸你,看还是他心目中的‘观音仙儿’不?”
馨儿听到这儿才知道,那个她印象里的刘家少爷,这些年来竟然会遭如此的劫难,几年不见会成了现在的样子。
“哥哥,你叫俺馨儿也行,白雪也中。”馨儿伸出小手在蔡仁睁的大大眼睛面前来回晃了晃,好像要试探是否真看不见。
蔡仁感觉出来了,不好意思的扭过去头,把伸出的手要缩回去,有些难为情的躲着,“你以后就叫我蔡仁好了,在家我叫你馨儿妹妹,在外你就叫白雪,这名好!”他不知道为什么,听馨儿说到有人给她起了个“白雪”姓名,就感到那么圣洁,那么纯净,既符合馨儿的美丽,也称得上“观音仙儿”的名号。
馨儿听着这个这个又叫蔡仁的人,既感到陌生又觉得似乎他身上的故事不是表面上的称呼的改变,一定经历了什么,从一个小少爷,变成了一个瞎子,命运让他不得不这样。
“都是前院的坏小子唐民给造的孽,害得你哥哥成了瞎子。唐家不得好死,等着看孽种能结出什么恶果吧!”蔡老婆子突然恶狠狠的切齿说着,好像这样才解心头之恨。
“娘,不要这样了嘛,唐民也不是有意的,干嘛总赖到人头上?”蔡仁听见娘这样说给白雪听,就又扭回来头说。
“我就见不得他们高兴,你在这里遭罪!”蔡老婆子还是恨恨的说。
“天意吧,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才对!”蔡仁忽然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甭去怨谁了,谁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样子啊?”
“是,哥哥,俺就没想到俺家啊还会落的现在的样子!当年,俺可也是风光呢,小时候听俺爹说过,俺出生的时候,爹本来是盼着有个儿子,却不想一看是个丫头的,就找个算命先生想糊弄俺娘说这孩子命不好,狠心要丢了,可算命先生说了一句,这孩子八字里带着文昌星,可惜是个女子,否则准做翰林!让俺爹又做起了美梦,也许长大了是个供他享受的“摇钱树,...”白雪说到这儿眼睛闪现了一下灵光,还要说下去。
“傻孩子,快别说了,那不叫风光,那是过去的丑事啊!”蔡老婆子赶忙制止了白雪的话,怕她说出当“观音仙儿”更多的事,让蔡仁印象里的美好掺杂进瑕疵。
她忽然一把把两个可怜的孩子抱在了一起,仰起头,对着残破的屋顶痛心的喊出来,“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俺们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上辈人造的孽,怎么叫这样小的孩子受罪偿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