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压根不懂什么是害怕呢？”
林逸面露讥诮之色，“你该不会是怕，我们真把她找出来吧？”
此话一出，韩志业整个身子仿佛遭到电击般猛然一震，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审讯室中的时间，也在这一刻仿佛被凝滞下来。
良久后，韩志业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颓然，“我哪里出了破绽，竟然被你识破了？”
“谎言。”
林逸直言不讳，“人说谎时为了掩饰，总会夹带点真实的细节。”
“比如你说的，你在死者家门口与魏可欣发生争吵时，恰巧那个女邻居出现了。”
“再比如，你的确因为金钱而杀了钟子平！”
“没错，就是杀死了他的命。”
“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就不难看出，你和魏可欣之间曾经发生过某些事……”
“你们之间的冲突，是为了钱？”
“她说你是狼心狗肺的人，那你当时应该是在跟她索要钱财，是拿什么事来威胁她吗？”
“再有，那个从未出现在你口供里的女人。”
“你在两次虚假陈述中，始终故意隐去她的名字。”
“人越是隐瞒某人或某事，说明那件事越重要。”
“你不觉得，你在特别在乎那个女人吗？”
“只是我想不通，既然你对她如此上心，愿意为她做这么多事。”
“那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钟子平和魏可欣的家中，并且睡在主卧的床上？”
“我有个大胆的推测，难道她是钟子平的情妇？”
“甚至，魏可欣自己也有出轨对象，那个人是不是你？”
“真是有点意思，夫妻两人各自另有伴侣，玩得倒是挺嗨的！”
林逸眯着眼睛，看着对面不断变换表情的韩志业，嘴角微微扬起，“最精彩的部分也许是，一个情人和另一个情人居然勾搭上了？”
“闭嘴！”
韩志业突然咆哮出声，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狰狞得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还真是这么回事啊？”
林逸笑意更深，轻笑连连，“猜中了吧？”
看来我不光运气不错，连踩到雷的位置都能一脚中靶。
韩志业怒火中烧，呼吸沉重得像在嘶吼。
尽管双眼还缠着纱布，但他脸上的敌意分明是对准了林逸的方向。
神情扭曲，像是下一秒就要撕碎对方！
“生气啦？这就生气了吗？”
林逸慢悠悠地继续开口，“当你戏耍我们的那一瞬间，我们也正生气呢。”
“你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有权耍别人？你把自己当谁了？”
“就算你掌握了一些线索，又能怎么样？”
韩志业压制住情绪后，冷笑着开口道，“你们根本找不到她，哈哈哈！”
“既然还能笑，那就多笑笑吧。”
林逸也笑了，“你还记得，我说过一句话吗？”
“别怪我没提醒，等我抽你耳光的时候，别说疼。”
笑声突止，韩志业眼神倏变，充满震惊与不安。
“你说我找不出她？”
林逸一声嗤笑，“怎么可能找不到？要么从你的过往入手，要么从钟子平的经历追查。”
“你们既然能经常见面，那必然有迹可循。”
“再说钟子平，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他的情妇，还胆敢入住家中，想必他们早就常来往，也会有人留意到吧？”
“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小区监控。”
“只要她进过小区，进了钟子平家里，那些摄像头肯定录到了她的行踪，你说对不对？”
韩志业终于不再言语，沉默如渊。
片刻之后，他忽然露出神经质般的冷笑，“嘿嘿嘿……是啊，你就去查呗，倒想看看你能找到个啥！”
这是哪来的自信……
林逸心中凛然，目光微敛紧盯着他。
怎么感觉自己就像被人精心布置了一番，当作傻瓜耍？
……
很快，特侦小队展开调查。
重点排查受害人所居住的社区，并调阅了一个月的监控记录。
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整一个月里，除了钟子平与魏可欣时常进出外。
另外出现过的，只有韩志业口供中提到的那位情夫，也就是另一名受害者宋兵，前后出现几次罢了。
相反，韩志业反倒出入该社区次数频繁。
然而却没有发现，那个所谓神秘女子的身影。
反复看了三遍视频录像后，林逸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毫无踪迹的来无影去无踪？
莫非被害人房里留下的头发，还有卧室床上的使用痕迹都是假的？
还是说是某种陷阱，专门误导警方的判断？
不对……
林逸猛地晃了晃头，之前的推理并没有问题。
是自己遗漏了某个环节？
还是最初的思路就已经错了？
“六名死者、韩志业、女邻居，再加上一名未知女人……案件中涉及的人员总数……总共九人？”
林逸双目微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案情全貌。
脑中信息交错涌动，他陷入高速思考之中。
渐渐地，意识似乎进入某种奇妙状态。
所有线索开始交汇，如星火燎原。
猛然间，像是某样东西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他骤然清醒了。
“呵，原来不是真的来无影去无踪啊！”
林逸忍不住自嘲一笑，“难怪韩志业才敢那样狂妄地说找不到。”
“因为他早就料定，我想象出来的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存在！”
“多蠢啊，人最大的敌人原来是想象力本身。”
“真正打败聪明人的，可能并不是难题，而是自己的猜测。”
“你以为你足够聪明了，其实不过是在自作多情。”
“现在的你是不是正在心里嘲笑我像个傻子，把简单的问题搞得一团乱？”
“这场案件里从来就不存在所谓的第九个人，更没有什么神秘女人。”
“那个女人……她一直在八人中间，应该就是那位所谓的女邻居吧？”
“也只有她，在现场说过那句模棱两可的话：狼心狗肺。”
“才让你我误以为，你和魏可欣有一腿。”
“她的意图就是把我们的注意力，从真实源头上转移出去？”
“所以，我们在小区的所有监控画面中，都找不到另外一个女人的身影。”
“原因只有一个，她本来就是这个小区的人。”
“难怪韩志业屡次踏入这个小区，却能够不留下痕迹。”
“原来你找的，是你真正的相好？”
“那么出入人家自然方便，留下些毛发与气味也就顺理成章，没人会注意到一个熟悉面孔？”
“哈哈哈……”
林逸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眶都湿润了，随即对着一旁的刘元亮和赵高摆了摆手，“行动，逮捕那个女邻居！”
……
天空，微微破晓。
大地还沉浸在朦胧之中，仿佛披着一层银灰色轻纱。
林逸收回目光，从远处刘元亮与赵高远的背影上移开。
那一刻，也终于懂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真的不只是传说。
在心理学中，过度思虑的人往往会陷入内耗。
而在这世界里，能量守恒是真理。
不增不减，不灭不生。
内心世界亦然，想得太多虽有助于厘清思路，但也极易陷进思维误区走不出来。
警察这个职业，最需要的就是思维敏捷。
推理能力要强，习惯靠逻辑办案。
但物极必反！
这一次，林逸让自己的大脑带偏了轨道。
那个女人，明明就在他面前出现过。
曾经他还瞥了一眼，竟然没有察觉出任何破绽？
回想起，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一股羞耻感油然而生，仿佛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林逸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件事绝不能泄露。
否则，他恐怕会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
审讯室。
再次面对韩志业，两人一夜未眠，眼中却不见疲意。
“冯璐，女，25岁，本地人，高中学历……”
“做过服务员，因涉嫌非法交易被行政拘留并罚款。”
“此后，又在洗浴中心做按摩技师。”
“后辞职，现无业！”
林逸看着连接警方大数据的手机屏幕，读出一份个人档案。
“更关键的是，半年前，她全额购买了XX高档小区一套两居室住房，来源不明。”
“很巧的是，这处房产的位置，竟然是受害人钟子平与魏可欣夫妇的邻居。”
他每说一句，对面韩志业的表情便暗沉一分。
直到他放下手机时，韩志业已面如死灰，惊恐和难以置信交织在脸上。
林逸静静望着他，语调平静中透着嘲讽，“你脸疼吗？”
其实，不仅仅是疼！
韩志业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般复杂。
恐惧、震撼、愤怒、不可接受一齐涌上心头。
这警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查到冯璐头上！
林逸淡淡一笑，“世界上有不少国家，提供便捷的移民政策。”
“十万块钱、一套房子、一家公司或一定金额存款……移民手续可以很快办下来，有些地方一个月就能完成审批。”
他顿了顿，语气不急不缓地继续，“一个半月前，冯璐向瓦努阿图提交了移民申请，并在当地购置了房产。”
“我记得，你在供词中提到你要移民，而且不止一次。”
“我还特意去确认了一下。”
林逸嘴角微挑，“你报的，也是同一个目的地：瓦努阿图。”
韩志业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额头豆大的汗珠接连滚落。
但他不是因为恐惧，他曾坦然说出自己杀人事实，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此刻的慌乱只是源于，担心某人落入警方视线。
“放心，只要她在境内，一定会被抓到。”
林逸语气笃定，“就算出国了，也能引渡回来。”
韩志业脸色彻底灰败下去，眼神中泛起绝望之意。
过度焦虑之下，他反而渐渐恢复了镇定，缓缓叹了口气，“我已经承担所有罪名，给出了交代，何必再穷追不舍？”
林逸眸光骤冷，“你觉得，这世上有人愿意被人耍着玩？”
韩志业冷哼一声，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真假又有谁说了算？”
“你以为你是神吗？”
“就算真有结果，能拿我怎样？最多是个死。”
那语气，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林逸只是笑着摇头，层次不一样，连逼格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老鼠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偷食，苍蝇不认为自己肮脏，蝙蝠不觉得自己有毒。”
他声音渐低，带着淡淡的讽刺，“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有罪。”
韩志业沉默了许久，最终开口道，“听个故事吧。”
“你想拖延时间？”
林逸嗤笑，“讲吧。”
“一年前的事了。”
韩志业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笑意，“我在一家洗浴中心，认识了个做按摩的女孩。”
“我动心了，想追她。”
林逸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一下，又是年轻人试图搏一把的心态啊。
不少人以为，单身拼一拼，人生能逆袭。
可惜，现实往往毫不留情。
“那时我知道她身份可能不纯粹，可还是忍不住靠近。”
韩志业继续说，“就像明明知道一场雨，可能会让自己生病，我还是想淋它一次。”
林逸神色逐渐认真了些，从话语中他嗅到了某种真实的成分。
“那天我们吃了饭，聊了很多很多。”
回忆，令韩志业笑出了声，“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男女情热时，小灯一关，一切皆有可能。
林逸微笑点头，不言不语。
“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幸福来得那么近，但也很短暂。”
笑容还在他脸上，语气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苦涩，“别人常说，幸福总是会被现实打败。”
“我们也一样，没车没房没存款，可还是紧紧抓着那一份爱，小心翼翼地守护。”
“可惜，终究还是挡不住残酷的真实。”
转折已然来临，林逸无声地叹息。
“后来……有个人盯上了她，出手大方，动辄就是几千上万打赏。”
韩志业表情阴沉，双眼发紧，“对方甚至知道她是我女友，仍然故意点她的台，当着我的面炫耀……”
林逸神色如常，并未动摇。
他知道，真正在乎一个人的男人，若真心希望她远离危险与侮辱，早在一开始就会把她从那种环境中带走。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有时候怪不了别人，可能是你自己太怂。
有时拉不出屎，也别怪地球引力。
也许，真是因为你本身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