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之只觉得他太吵闹,没有心思去理会他。
“陛下无事便好,臣还有其他事宜要处理,陛下还是请先行歇息吧。”
萧明祎再次黏了上来。
“姊兄,那阿姊如何呢,有没有问出阿姊下落。”
“陛下勿需太过担心,臣心中已有定数,但营救之事也需从长计议。”
他早在得知进入陈郡的难民是一大群麻风病人时便有生疑。
他们并不是特征明显的患病者,没有一个已经皮肤溃烂长疮,也就是说他们并非从同一个麻风病疫所逃难来,一定有什么力量正在驱动了他们。
扈太尉已经死了,他的党羽即便有残存也该顾着逃命为上,而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并不像是被迫参与,而是自愿的。那么最有可能的猜测方向便是江湖教派。
而这些江湖教派里,如今与朝廷结怨最深的便是天师道。
一来,可能是萧明基当初并没有死,按照大梁律,皇室之人处刑必须给予体面,所以中间可能出了什么岔子,让萧明基逃了。
二来,兴许萧明基的确死了,但是他的意志传承了下去。
但无论是哪种,萧令月被抓,那么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就应该是对萧明祎动手。所以谢玄之故意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他派去的兵并不是陈郡自己的城中守卫,而是那批与麻风病人相处过,存在患病可能性的人,捏造了一些谎言,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得病,所以仇视那群麻风病人。
所以他们下手,要比士兵还要痛快多了。
钱医圣认为他残忍,因此负气离开了陈郡,但谢玄之别无选择。这两伙人留在陈郡都是百姓的麻烦,总要有人来做恶人,不然便是将其他健康百姓置于危难中。
至于萧令月,那些人念着教条不肯透露,那么或许他们真正在保护的人是他们如今的教主,教主所在之处,便是萧令月所在的地方。
那么这位教主的藏身之处——便是普通人不敢进犯的地方。
此时,李在忠急匆匆前来,禀报道,“相爷,败了。敌众我寡,攻不进去。”
谢玄之并不意外,毕竟不是专业的军人,又怎么能真的杀出一条血路,直通教主所在处呢?
“将城内的几位将军叫来,明日行动。”
一个时辰后,萧明基得知了暗杀失败的消息,气得将屋内的东西胡乱摔了一通。
“废物!都是废物!”
来禀报的几个天师不敢作声,只是把他埋得很低,任由着他发泄。
忽然,内室传来女人的咳嗽声,萧明基脸上的神情顿了一下,脸上的愤怒渐渐散去。
“这次行动失败,谢玄之那边肯定会有动作,给我严守。”
“是,教主。”
说完,他急忙关上了门,快步走到萧令月跟前。
万幸,她还没有醒,只是因为几日的卧床,加上熏香引导,血气上涌,咳出了血。
“脸怎么都弄花了。”
萧明基摸出了一块手绢,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妹妹,你可不能死,你可是要登基了。咱们再试一次,不要再对抗了,看你受苦,哥哥也心疼呐。”
话毕,他又取了棉花,将鼻子塞住,然后点了熏香。
原本混沌中萧令月似是忽然被拉到了大梁皇宫内,看到了她的父皇。
萧令月左右环视,这里是御书房,父皇端坐在龙椅上,两鬓已经染上了斑白,皮肤也沟壑纵横。
他见到萧令月,柔和地冲着她笑了笑,然后招手让她过来。
“月儿,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父皇老了,连你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没来由地,萧令月忽然很想哭。
眼泪顿时啪嗒啪嗒流了下来,她快步上前,跪在了父皇身前,头枕在他的膝盖上,抱住了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只是觉得自己好累,真想作为女儿和父亲撒撒娇。
“怎么了,月儿,怎么哭了?是谁欺负朕的宝贝了吗?”
“父皇,没人欺负儿臣,儿臣可是您的女儿,才不会让人欺负。”
萧令月抬起头,她感觉得到有人轻轻帮自己拭去眼泪,那样温热的触感。
“月儿在父皇面前想哭就哭吧,以后父皇不在了,月儿就不能这样随心所欲地哭了。”
听到父皇这话,萧令月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揪紧了一样。
“父皇可不许说这样的话,儿臣还想要常伴父皇膝下,尽忠尽孝呢。父皇是皇帝,皇帝是要万寿无疆的。”
“傻孩子,这世间又有哪个皇帝真的能做到万寿无疆呢?父皇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只是……父皇始终放心不下你和你弟弟呀……”
“明祎这孩子,年纪轻,不懂事,日后登上大位,你这个做阿姊的,一定要多多扶持教导他,在他能亲政之前,月儿可要帮他把好关呀。”
萧令月连连点头,“父皇,儿臣知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父皇眼中含着泪水,却突然话锋一转。
“负了也没有关系。”
“什么?”
“月儿,父皇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明祎到底有几斤几两,他不是帝王之才,若是继任大统,定然不堪重任,根本担不起这江山社稷,大梁必将岌岌可危。”
萧令月惊讶极了。
她的脑海中似是也真的闪过一些片段,昭然着若是萧明祎继承大统,国家存亡危在旦夕。
可她从未想过这样的话会从自己父皇口中说出。
“父皇,太子只是年纪小,若是成长一些……”
“月儿,朕没有多少时间能给明祎成长了,也都怪朕,年轻时杀戮太重,使得你们姐弟再没有伯叔兄弟扶持,哎……朕走后,只怕会内忧外患。”
“所以月儿,若是日后明祎难堪大任,为保大梁,你可取而代之。”
明明是石破天惊的话,萧令月却一点也不为震动。
她只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父皇。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久久无言。
过了许久,她才又反问了一句,“儿臣可继任大统么?”
“你也是朕的血脉,你自然有这个资格。”
萧令月忽地笑了,“你根本不是父皇,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