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钱医圣匆匆赶到,屏退了一众人,以屏风相隔,单独会见了谢玄之。
“谢宰,那些外来者并非是外伤。而是麻风病。”
谢玄之原本还在查阅家丁们的供词,一听到麻风病三个字,立马警惕起来。
“兹事体大,本相绝不怀疑钱圣的医术,但陈郡忽然涌入这么多麻风病人,实在古怪……”
一旦确诊麻风病,那就是成了活死人。
无论哪朝哪代,遇到麻风病人都是会统一驱赶到无人的地方建立疫所,至死不得离开,之后,他们的皮肤会长斑,腐烂,或者结出瘤子,身体却感觉不到痛,就像是已经死了一般。手指脚趾也会越来越粗短。
寻常人往往能够入土为安,麻风病人死后却要立刻烧掉,连用过的碗筷衣物也最好一并烧毁。
恐怕是因为战乱,这些麻风病人也没了人管,所以才会大批离开疫所。毕竟只要是人,就不愿意等死。
“谢宰,麻风病药石无医,我已让弟子将未患病的民众和患病的民众隔离开,未患病者已经接触过这些病患,需隔离观察五年时间,患病者则需赶紧驱逐出陈郡,在偏僻处建立疫所安置起来。”
谢玄之头疼地捂了捂额头。
如今到处兵荒马乱,萧令月又失踪了,他已经焦头烂额,哪儿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那些麻风病人。
“我会让人划出地来,安置他们,劳钱圣费心了。”
“医者本当如此。”钱医圣朝着谢玄之处望了一眼,“我这几日与麻风病人接近,虽有防护,却还未来得及沐浴更衣,不便与谢宰诊断,可闻谢宰音色,似是气郁于心,还是要注意多加休息。”
“谢钱圣提醒,本相知道了。钱圣劳苦,先行回居所歇息吧。”
钱医圣点了点头,“老夫就先行告退了。”
另一边,一处旧院落内,萧令月躺在床上,疲惫地皱着眉头。
四周烟雾缭绕,是熏香的味道。
萧明基坐在她身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口中喃喃道,“令月,你不过是一介女流,朝堂之事就莫要过问了。”
而在梦境中,对着萧令月说出这样的话的却是谢玄之。
转眼间,她又见到谢玄之见了麾下一众党羽,对着他们道,“而今朝堂越是昏聩便越有利我们,总有一日,谢家将取而代之。”
床榻上,萧令月躁动不安,她反复地想要起来,却被梦境死死压制着。
萧明基怕她突然梦醒,通过摇铃安抚着她,并用手握住了她的手。
“殿下,无事,下官在您身边。”
萧令月紧紧握住她的手,失控般地道,“岳峙,他们要杀我,他们杀了陛下……”
“殿下,冷静一点,下官带您走……下官带您离开这里……”
“殿下,您可要再记一遍下官的脸,看清楚了,下官……和殿下长得很像……”
“殿下,陛下已经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咱们回青城便称帝吧。”
萧明基说到这里,萧令月突然像是没了反应一样,重重地坠了下去,一动不动。
他用手拍了拍萧令月的脸,确认她没反应后才将一旁的熏香用水灭了,打开窗户,良久,等气味散了才扯出了堵住鼻子的棉花。
“我的好妹妹,你这小脑瓜怎么就记不住呢,把岳峙那张脸换成我的就这么难吗?若不是得当着天下人杀了谢玄之,我就换谢玄之了。”
“哈哈哈,我来当谢玄之如何?你那刽子手父皇若是知道了,定是能气活过来吧?”
他说完,低下头,抚了抚她垂下的睫毛。
“哥哥我可比那些男人好多了,马上就趁乱把萧明祎杀了,把皇位给你,哈哈哈,这张脸呀,可真适合做皇帝。你再睡一会儿,可要把哥哥的话都记在心里。”
谢家,将士传来情报,那群麻风病人根本不愿意迁到谢玄之划定的疫所等死,闹了起来,军队不敢擅入,毕竟人人都惧怕着这个病症。
“岂有此理!应当让军队强行驱逐!不愿意冲锋在前,瞻前顾后。按军令当斩!”
“不可呀,目前咱们兵力本来就不足,若是斩了,军中必然会起哗变!到时候若有外敌来攻打陈郡,陈郡就危险了。”
军中几个将领在谢玄之面前喋喋不休地争吵着,可谢玄之却一副置身之外的样子,掐着手指,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谢宰,还是您来拿个主意吧。”
谢玄之回过了神,淡淡道,“自是要让人深入的,但……”
很快,谢玄之手下便组织起了一队人马去强行驱赶麻风病人,如今聚集的麻风病人病症并不算严重,一个个都还生龙活虎,双方搏斗正酣。
城门早就因萧令月的失踪和麻风病人的输入关闭,一小队天师道的教徒却已经趁着城中守备被调走,潜入了谢家老宅。
“小皇帝的画像都记熟了吗?见到便杀,不用留活口。”
“是。”
一行人轰轰烈烈地闯入,根据探子的情报找到了萧明祎的居处。
然而,推门而入,他们见到的却是谢玄之。
“诸君,不觉得太顺利了一些么?”
他抬了抬手,一众兵士从院子的侧门突入,将教徒们团团围住。
众人大惊。
“怎么还会有兵,城中的兵力不是都调去……”
谢玄之没回答他的话,起身走到了为首者跟前,按着那人的肩膀,用膝盖狠狠地踢在那人肚子上。
顿时,那人痛呼倒地,蜷缩着身体,用手护住了肚子。
少有的,他赤膊上场,没有用剑一类的君子之器。
“告诉我,令月被你们藏哪儿去了?”
众人就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谢玄之,但却听闻谢玄之儒雅之名,未想今日见到的,却与逞凶斗狠的山野村夫无异。
教徒们亮出了手中的长刀,有人想要把为首者拉到身后躲避,却被谢玄之直接夺刀抹脖。
“不说是吗?本相与你们这些歪门邪道也没什么话好讲,都抓起来,埋后院里,露出脑袋,在头皮上开条缝,灌水银进去,再用开水烫,人就能自己从皮囊里跳出来,一个时辰行刑一人,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坚持几个时辰。”
听着谢玄之这话,众人心中都胆寒极了,他们还想要挣脱,可兵士已经围堵了上来。
眼瞅着应对无力,一个个教徒被打趴下,他们竟原地盘腿坐下,手中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天师有道,其德烈烈,其性昭昭……”
谢玄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根本不畏惧死,那自然也套不出任何话来。
“罢了,给他们一个痛快。”
“是。”
谢玄之离开院落,远远瞧着的萧明祎才哆哆嗦嗦地从藏身的假山处钻了出来。
“姊兄,你到底是怎么算到这些人要来杀我的?竟然能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