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帝王家，萧令月又怎会不明白萧明祎这句话是什么含义。
他是同意了她的封王，却也是在说让她永远待在西南，不要再妄图前进一步。
萧令月低下头，无法抗旨，可她又清楚，这并非萧明祎说几句话就能左右的，他不过也是自身难保的天子。
“臣姊……谢陛下。可是臣姊忧心陛下却是真真切切的，若是陛下不愿跟臣姊走，可否让臣子再能在陈郡陪陛下几日？”
“你也说过，陈郡兴许守不了多久了，不如早日离开吧。”
“陛下……”萧令月固执地抓住了他的手，“若是陛下有个好歹，臣姊又岂能独活。陛下，就让臣姊再在陈郡陪陛下一些日子吧。”
她的表情无比真挚，任谁看了都觉得是真心的。
萧明祎本就不算聪明，一时也想不明白，既然她把外面说的那么凶险，又为什么要留下来陪自己等死。
“这……”
“陛下，臣姊知道过往种种，陛下对臣姊有疑，但世事应当论迹不论心，只有迹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心不过是各自的臆想，这世间又有谁能真正看穿能一个人的真心呢？”
萧明祎无言以对，只得点了点头，“朕明白阿姊的意思，可若是你我二人都折戟在此，大梁……”
“那便是大梁的命数，陛下。臣姊定会竭尽全力，护陛下周全。”
萧令月没有再回去，只是和岳峙交代了几句，让他带人将别苑围上一圈，暗中保护，然后便回到了萧明祎身边，继续装作一个下女，在他手边照拂。
后又两日，依旧有萧明祎在陈郡的红颜来求见，但不知是因为萧令月在，还是因为萧明祎自己心情烦闷，并没有见对方，只是垂头丧气地喝着闷酒。
深夜，两人谈起了小时候的事，谈起了父皇对他们一双儿女的宠爱。
“阿姊，你说父皇会不会后悔，若是父皇当初肯纳多一些妃嫔，多子多福，天下土地能被咱们姓萧的牢牢握在手里，是不是我这皇位也能坐安稳许多。”
听到这样幼稚之语，萧令月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且不说他们的父皇爱极了幕后，即便妃嫔众多开枝散叶，就能保证诞下的后代有镇守一方的能力吗？又能保证没有人起僭越之心吗？
“陛下，父皇当初可就是为了母后才去争这天下的。”她用着最轻松的语气，向着萧明祎说道。
如今再去纠正他的想法，对萧令月来说已属多余。
萧明祎原本是盖在被子里的，听到萧令月提到母后，一下子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阿姊，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他们的母后在萧明祎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死了，萧令月虽说比他年长一些，可历经三世，有些本就薄弱的记忆也被磨灭掉了。
“母后她是梁京第一美人，又出身世家大族，那时候全天下的名门都想要娶她。”
萧明祎听到这话，顿时觉得骄傲了起来。
“我就知道。阿姊也生得甚美，阿姊如今长得像母后吗？”
“像，你看父皇对我那么好，就是因为我长得像母后呀。”萧令月捏了捏他的脸，“你就长得更像父皇一些。”
“那我可真是吃亏。”
“你哪里吃亏了？父皇还给你留了手札，可却什么都没给我留。”萧令月嗔怪地说道。
“可是父皇给你留了一个好夫婿呀，你自己不要。”
萧令月：……
“阿姊，你仔细想想，按照你当初那些经历，姊兄的确对你有所亏欠，但是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又有哪个男人不想建功立业，当初也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万一姊兄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萧令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倒是会替他找补。”
萧明祎摸着自己被萧令月点过的地方，继续道，“不是我替姊兄找补，我总得说服自己，在这里待着不是等死吧。”
萧令月帮他把被角裹紧了一些，叹了口气，“不会死的，就算没有谢玄之，我也一定会保住你，阿祎。”
别苑里风吹草动很少，可又过了七八日，院中的奴婢侍卫也减少了。岳峙告诉萧令月，不日扈太尉的军队就要破城了，如今即便是谢家的人也有不少逃跑的。
萧明祎很快便感觉到了不对劲，没敢直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发着脾气，只为了奴仆倒来的茶水太烫，菜式摆盘不如他意这种小事。
原本还想要留下来的奴仆也都纷纷跑路。整个别苑戚戚然一片。
“陛下仁德。”
萧令月看出来了，最后时分，萧明祎是想这些人逃命，不要陪他一起送死。
“阿姊，朕不是仁德，朕只是想，孤身赴死要比让那么多人陪着死，在史书上的名声更好一些，对不对？”
萧令月看着他一副绝望的样子，抱紧了他。
“没事的，陛下，无论是谁胜，都是陛下的子民，他们不敢对陛下不敬的。”
这样的话不过是安抚了萧明祎半夜，第二天一早他醒来，就开始发疯似地大喊大叫。
“朕不想死！阿姊！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让谢玄之过来！赶紧让谢玄之给朕滚过来！”
“朕难道就要当亡国之君了吗？不！朕不想死！朕不想死！”
萧令月无奈地望着萧明祎，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安定。她想要安抚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阿姊！要不然你带朕去找姊兄，朕亲自请他出山！”
萧令月愣了愣，“陛下要离开别苑？”
“反正别苑的守卫也都跑了，咱们出去吧，趁着城还没有破，咱们去找姊兄，咱们去力挽狂澜。”
敌方眼看着都要攻破陈郡了，陈郡的兵力又已经被消耗了大部分，纵使谢玄之愿意出山，当真能力挽狂澜吗？
“臣姊遵命，陛下，若是臣姊带陛下去见了谢玄之，不论谢玄之如何态度，臣姊有一事相求。”
“你说。”
“若是谢玄之不愿出山，请陛下跟臣姊回青城，眼下是离开陈郡的最后期限，陛下为了整个大梁，应当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