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要半个时辰快马加鞭就能从黑水寨赶回梁京,萧令月和谢玄之却走了一两个时辰。
路上,萧令月让人急报李在忠赶回梁京,不用调兵了。
之后,两人便都没怎么说话。萧令月只觉得脖子旁边有谢玄之极疲惫的呼吸声,谢玄之靠在萧令月的背上睡着了。
隐约中,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没有入仕,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世家子弟,却幸得公主赏识,攀上了金枝,迎娶了龙女。
他也没多大志向,所幸家底丰厚,只顾得与心上人春上百花冬赏雪,晓看天色暮看云,快活逍遥。
唯一生活上的不快便是母亲觉得他与妻子过于恩爱,耽误了男儿志向。
谢玄之不想委屈了妻子日日受气,便带她纵马上山,亲手搭建了一间竹舍住下。日子过得苦了些,怀中的心上人却总会逗他开心。
“便是山珍海味也比不得玄之哥哥亲手打的野兔。”
很快,他们有了孩子,爹爹会教她读书识字,娘亲会为她送来亲手做的小零嘴。
“娘做的酸枣糕是我吃过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可只有孩子爹知道,他的心上人曾经是连糖和盐都分不清楚的。
两人以为这样的时间可以长久,久到女儿出嫁,久到相看白首。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这样的平静在最普通的一个早晨被冲上山的一队官兵打破,男人看着妻女倒在了血泊中,有人高举着令牌,大声喊道,“前梁余孽已除,谢家的废物便交由谢家自己处置吧。”
睡梦中的谢玄之痛苦地大叫起来,还伴着凄厉的哭声。
萧令月吓坏了,赶紧拍着他的手。
“玄之?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谢玄之蓦地醒来,见着眼前的萧令月,不自觉地将她搂地更紧了一些,轻叹道,“是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没能把你救出来,一次又一次地,用尽了各种办法,但还是没能把你救出来。”
萧令月只以为,她说的是山寨里那事。
“没事了,黑水寨不是被剿灭了么?没事了。”
谢玄之倾身,在她脸颊边轻啄了一下。
萧令月诧异地微微侧脸,“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就不能忍一下吗?”
“不能。”谢玄之语气中,竟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四周的府吏听着,窃窃地笑了起来。
“公主与相爷可真是恩爱。”
“为了公主殿下,相爷仅凭一己之力便剿灭了黑水寨,真是令人佩服。”
“说起来一个活口都没留,咱们怎么结案呀?”
萧令月和谢玄之同时紧张了一下,萧明祎干那荒唐事儿传出去,皇家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山腰有几个被绑的行商,本相把他们都放了,若要来报案,便按他们的口供去结案。”
“是,卑职明白了。”
一行人终于悠哉悠哉地到了谢府,护送他们赶到,府吏们也就告辞了。
萧令月先下马,扶着谢玄之走了下来。听到声音,谢府的家丁赶紧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家丁想要扶他,却被谢玄之摆了摆手,拒绝了。
这样静谧的时光,他才不想被人打扰。
然而他们还没能走进凝香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跟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谢老夫人带着一众妾室赶了过来,围在了谢玄之身边,甚至把萧令月都挤了开去。
“玄之,你可算是回来了,为娘可是担心死你了。快让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谢玄之有些无奈,“娘,我没事,没必要劳烦您大半夜过来探望。”
大梁讲究孝道,谢老夫人终究是他的母亲,即便他有所不满也不能和她说重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相爷扶去休息。”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把谢玄之从萧令月身边带走。
萧令月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冷声道,“玄之,过来。”
谢玄之愣了愣,唇角带笑,当真拨开众人,朝着她走了过去。
谢老夫人还想要挽留,“玄之,娘这么担心你,你这孩子怎么还走了?娘见不到你好好地,可是会整宿都睡不着呀!”
谢玄之刚要驳斥她,萧令月却忽然拦在了他身前。
“昨日玄之一夜未归,想必母亲大人思念儿子也是一宿没合眼吧?那还不赶紧去睡一觉,万一您真有个三长两短,外面的人该说是玄之不孝了,啧啧,您这个好母亲就忍心自己儿子被旁人如此说闲话吗?”
谢老夫人被她怼地哑口无言,张了张嘴,还没还口,萧令月就拉着谢玄之快步往凝香居走去。
“走快点。”她还催他。
谢玄之无奈地笑笑,“知道了。”
谢老夫人气得咬了咬牙,只能把气又撒到了众人身上,“你们几个怎就不知道争点气?全靠我老婆子一个人说话的,没用的东西。”
众人默默垂头,谁也不敢吭声。
她们也很委屈,要是萧令月不在,她们还敢争一争,可萧令月在那儿,她们多少就有些畏惧她公主的身份了。
另一边,萧令月把谢玄之拽进了屋,自己便跑去了偏房的小金库,开始翻找起来。
“令月,你在找什么?”
“你娘说的也没错,是该给你补一补,坐好了,不许动,我记得我有些上好的丹参,可以去腐生肌。”
谢玄之失笑,看着萧令月忙碌的背影,只能乖乖坐好。
萧令月翻了一会儿,终于从小匣子里摸出来一棵丹参,皱巴巴的,被她放了许久了,但东西还是好东西。
她拿着快步小跑到了谢玄之面前。
“吞了。”萧令月命令道。
谢玄之看着一整根丹参,略微迟疑了一下。
“生啃?”
萧令月点了点头,“嗯,这样疗效最好,一点药效都不会浪费了。”
谢玄之将丹参拿了起来,反复地看着,下不去口。
萧令月用着一副失落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了?我给你的,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
谢玄之自然知道她是好意,可是……一看就卡喉咙。
他深呼吸一口气,只好抓着那根丹参生啃了下去,强烈的药味顿时把他冲清醒了。
萧令月就在旁边守着他,看着他蹙着眉头,极不情愿地吞了下去。
等他吃完,她才望着他笑了笑,递去了水。
萧令月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任性,但是她总感觉这一世,谢玄之变了许多,但她不明白他究竟是为什么变了。
前两世的谢玄之肯定不会难为自己来顺从她的。
那他篡位的历史,能被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