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南郡等待的第二天，萧令月就见到了郡守何大成。
听说他是连夜赶回来的，一来便马上拱手道，“臣参见镇国长公主。”
萧令月当即愕然，她来此从未表明过身份，即便她伪装地不好，女扮男装被人识破了，可身份也不该被猜出来呀。
“免礼。”
她不太高兴，但既然对方都猜出了她的身份，她也就不装了，坐到了上位去。
“本公主这几日微服私访，听闻你为官名声不太好，决堤之事可是你做的主？兆溪县的老百姓如今只能吃麦麸，你可知晓？”
何大成低着头，“是臣的主意，决堤前臣已让人疏散百姓，可仍有不少百姓不肯撤离，死守家宅，臣也让衙役强制带离过，不少人又再次返回了，洪水在前，若再不泄洪只怕全山南都会遭殃，臣着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完，他表情又变得有些哀伤。
“至于赈济粮一事，山南郡乃粮食产地，从去年起兰家军与魏国在青州一带交战，我们山南郡便一直是供给军粮的主力，山北郡次之，如今山南郡自己的粮仓中已经没什么下什么粮食了。臣在水情初现之时就已经向朝廷报备，请求朝廷赈济，也已得谢宰批准，可粮食却久久未送到，不得已，我才让下面的官员各显其能。”
“灾情之下，即便不少商人手里有粮食，也都囤积居奇，粮价早就涨了十倍不止，郡里若要出钱去买，粮价只会越涨越高，到时候未被水淹的普通民众就买不起了，郡里倒是可以放粮施粥，但若不是只给灾民，而是全郡百姓都来喝，我们能买下的粮恐怕一天都撑不了，治下官员能换来麦麸已实属不易，只能先将就着，再待朝廷的赈济了。”
萧令月将他的话反反复复咂摸了许久，听个表面倒是找不出什么问题来，可是……
“既然山南郡的情况都这么严重了，为何你不守在郡衙，却要去山北郡？”
“因为朝廷便是让山北郡调拨赈济粮，这一连几天了都还没到，臣只能亲自去催了。”
“催到了吗？”
何大成摇了摇头，“未能。”
“怎会如此？明明朝廷已经下调令了。”萧令月万般不解道，“难道山北郡也没有余粮了？”
“因为这调令，陛下没有批字只是圈了红，只有谢宰批了字，所以山北郡的郡守不认，推辞说不明白陛下的用意，说他们也有难处。如今山南被淹，朝廷明年征粮上定会有减免，以往山南承担的征粮大头肯定会摊到山北，除非陛下亲自批示，不然绝不会拿出一粒粮食。”
萧令月无语。
她这弟弟平日都是这样，但她不知道官员竟会以此来推诿。
“即便如今再让陛下批字，一来一回，也得去上三四天了。”
萧令月还把握不准，萧明祎会不会真的批字。
何大成点了点头，“所以臣也改口试着向山北借粮，分三年期还，但还是被郡守拒绝了。其中缘由，臣便不得而知了。”
萧令月微微敛目，她感觉到何大成这话是意有所指，但是他似乎又不能明白着说出来。
这时，郑主簿过来传话，“何大人，午饭已经备好了，就是不知道要不要……”
他的眼神一直在悄悄瞄着萧令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何大成只好自己开口道，“郡衙饭菜简陋，不知殿下要不要和我们一同用餐？”
萧令月还想着山北郡为何不借粮犯愁，也没仔细想这件小事，便应了句，“行呀，带路吧。”
两人只好低头带萧令月去了饭堂。
这里架起了几口大锅，借住在郡衙的百姓们都排着队，打起了麦麸熬的粥。
翠香跟在萧令月身边，光是闻着味儿她都觉得不舒服。
可没想到，她们要吃的也是这些。桌子上还有些咸菜和熏肉，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之前让你去我屋里拿的蛋呢？”何大成小声地向郑主簿问道。
“夫人不让拿，说是小宝还在长身体，把这些肉拿来她都发了好大脾气了。”
郡守叹了口气，皱眉道，“妇人之见！我难道就拿这些东西招待公主殿下吗？”
萧令月也明白他的难处，立马道，“有肉就很好了，我其实也吃不了什么。方才主簿说的小宝可是郡守的孩子？”
“正是犬子。”
“为了不让夫人和小宝也上桌吃饭？”
“这……”
何大成自然是怕萧令月都不够吃。
萧令月伸筷子夹了一块熏肉，放进自己碗里。
“一人一块，便给小宝送去吧，郡守的俸禄为二千石，郡衙里不会没有余粮，看这里百姓这么多，想必是周济百姓了，令月先前还说了那么多冒犯的话，实属惭愧。”
昨晚虽然她也看到了灾民，但是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现在见着排起的长龙，何大成收留了那么多人，已经是尽力了。
“公主，要愧疚也是属下有愧，实在招待不周，公主要是随便去外面吃都比在这里吃得要好些，是臣让公主受苦了。”
萧令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是的，从来这里以后其实发现商铺是在做生意的，只是太贵了，百姓买不起，郡衙若是买了怕更会抬高物价，何大成也说了，不少商人囤积居奇。
那么，她是有办法从中找到粮食，救济百姓。
“何大人。”萧令月喊住了他。
“臣在，公主有何吩咐？”
“我要你帮我去办一件事，今天下午，我要收购山南郡所有的粮食。”
何大成惊了一下，“公主殿下，臣先前已经说明过，若是这样做的话……”
“那是因为你买的还不够多，要买，咱们就全买了，不仅要买，还要给商贩们提高三成价格来收。”
所有人都不明白她是打着什么主意，何大成只担心一点。
“这买粮的银子……”
“本公主先前不是说了要捐款吗？便用在这上面吧。”
何大成赶紧带着郑主簿跪下，“臣替山南郡百姓谢谢公主，公主大恩大德……”
萧令月急着拦住他，“何大人你快请起，天下子民皆视陛下为君父，本公主乃陛下的亲阿姊，也算是天下子民的姑母了，陛下日理万机，管不了这么远，本公主既然见着了，肯定是要为陛下分忧解难的。”
她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是有些心虚。
闹这一出，还不就是她那蠢弟弟只圈了个红，没批语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