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月想起，谢玄之的确和她说过，已经将灾情的事呈报上去了，朝廷的调令肯定比她们坐马车赶得快。按理来说粮食应当调来了才对。
“再去买点包子吧，能帮一点是一点。”
她又去买了些包子，这次怕被抢，让老板拿了好几张荷叶包着，灾民涌上来，一个个的发。这才艰难地终于走到了刚才那对母子面前。
“刚刚对不起。这里有包子，你们赶紧点吃了吧，就当我们向你们赔礼道歉了。”
妇人像是完全没预料到，眼中又惊又喜，赶紧带着孩子下跪磕头。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你们别这样，快起来。”萧令月和翠香赶紧将她们扶起。
不过几个包子，还是自己有过错在先，她们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对这对母子有恩。
看着她们狼吞虎咽地吃完包子，两人才打算走。可这时，妇人又忽地抓住了萧令月的腿。
“恩公，原本我不该有更多奢求，但是这孩子跟着我恐怕是活不了了，他爹死在了大水里，我们娘儿俩逃命逃到这里来，已经饿了五天肚子了。看您也像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可不可以可怜可怜他，把我儿收在身边当个奴才使唤，给他一条活路。”
妇人边哭边说道，孩子一听要和自己娘亲分开，也大哭了起来，抱着亲娘大声道，“娘，我不要离开你。”
妇人顿时给了他一巴掌，“你哭什么哭！”说完，她又不停给萧令月磕头，“求求恩公了，这孩子吃得少，有两口剩饭就能养活了。”
萧令月的确动了恻隐之心，但是她又十分犹豫。其一是这孩子如果跟他走了，母亲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其二则是她是想要来办正事的，一路免不了奔波，带个孩子多少有些不方便。其三则是如果开了这个口子，之后会不会遇到类似的事。
她蹲了下来，问道，“请问你们怎么称呼？”
“我儿子叫二狗，男人叫铁牛，您叫我铁牛嫂就行。”
这些平民女子通常只有姓，没有名字，婚后也就以自己男人的名字做自己的称呼了。
萧令月忍不住想了想，若是她是个平民女子，岂不是要被人叫玄之嫂。这也太难听了。
“铁牛嫂，你猜的不错，我家的确还有点钱，而且我家奴仆也不是随便就能当的，二狗现在的样子，即便是我想让他捧个食案都够呛，但是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他机会。我在山南郡还有要事，若是我办完事儿回来见你们母子俩还好好活着，就收下这个孩子，但是这几天你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活下来。敢和我打这个赌吗？”
铁牛嫂有些心虚，可刚刚吃饱的二狗却立马道，“赌就赌！如果你输了，就要把我娘也带上。”
萧令月笑着，轻轻用折扇敲了下他的头，“好呀，那这几天你就必须保护好你娘，若是你连你娘都保护不好，我可不信你以后能护好主子。”
约定完，两人又乘上了马车往真正的灾区走时，翠香才忍不住问萧令月，“岳郎君，你真要收那孩子吗？带个孩子回去，相爷会不会不高兴呀。”
萧令月叹了口气 ，“我想他们活着，如果他们完成了约定，我肯定也该履行承诺，这里环境如此恶劣，他们孤儿寡母能逃过来，原先的身体素质应当不差，若是能活到我们处理完事情，想必也是有点脑子的，可以教化。至于谢家那边……便再说吧。”
下午，萧令月赶到了受灾最为严重的兆溪县，只是在县城边，马车就进不去了，大水已经淹没了大半个县城，没被水淹的地方搭起了简易的窝棚，在窝棚里避雨的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年男人少得可怜，只有些穿官吏衣服的人在窝棚里煮着些什么。
能逃难的自然都逃了。
萧令月下了马车，走进了窝棚里。
这里面几乎避不了雨，只是要比外面淋得更少些。
她走近了熬煮着的小吏，原本以为他们是在煮粥，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只有些麦麸。
“这些是拿来喂马的，怎么可以拿给人吃？”萧令月顿时火冒三丈。
小吏瞪了她一眼，挥着手道，“去去去，别在这儿给我添麻烦。有这些吃就不错了！”
“朝廷的赈灾粮呢？为什么只有这些？”
“什么赈灾粮，听都没听说过！这些麦麸都是我们县太爷好不容易求来的！”
一旁的灾民也议论了起来，“朝廷现在根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现在都是那个宰相管事，说不定皇上都不知道我们这儿受灾了。”
“我听说郡守就是他的人，谁不知道是郡守让人挖了堤坝泄洪的，我看他们就是想要咱们死。”
“还不就是咱们不肯卖地，所以才把咱们的家都淹了，呜呜呜，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萧令月皱着眉头，靠近翠香小声问道，“谢玄之在民间名声原来这么臭呀，我一直都不知道。”
翠香也有些纳闷，“我听梁京提起咱们相爷都是夸的呀。”
萧令月摊了摊手，“可能他只管梁京，不管这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吧。不过即便他不管，陛下也肯定是有下令调粮的，哪怕给的少，没能分给受灾严重的地区也不至兆溪县这样灾区中的灾区也没分到。”
她已经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翠香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岳郎君，您是说……可能有官员贪污？”
萧令月点了点头，“咱们去山南郡郡衙看看，原来郡守是谢玄之的人，怪不得之前谢玄之还替他说话，若是他真的连赈灾粮也敢贪，我定饶不了他！”
山南郡郡衙离兆溪县不远，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但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看着黑漆漆的郡衙，萧令月有些意外，这里连个油灯都没点。
在外面踌躇了半天，她才想好了一个理由，借着想要捐款的名义求见郡守。
衙役一听说，赶紧将她请进了衙门里。
“这位郎君，你小心点，天太黑了，跟我走。”
萧令月伸脚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衙门里密密麻麻躺着些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她吓了一大跳。
“这些是……”
“都是灾民，郡守安置在郡衙里的。请往左边走，郑主簿在等郎君。”
萧令月微微皱起了眉头，“主簿？我是要见你们郡守的。”
“郡守大人不在，三天前去山北郡了。”
“什么？”萧令月皱紧了眉头，“如今他治理的山南郡灾情这么严重，他却一个人去了没有灾情的山北郡？这还算是一方父母官吗？郎君我有钱，见不到你们郡守，我是不会捐的！”
郡衙里的郑主簿很快将这位岳郎君要捐银子的事传信给了远在山北郡的郡守，两日后，梁京的谢玄之收到了这条消息。
他已经快把梁京都翻过来了一遍，也没找到萧令月的踪迹。宫里，王家他都已经出入过好几次了，甚至烦地王循之还交代出了阮煜，可阮煜也许久都没见过萧令月了。于是他只能让手下人注意着“岳灵啸”这个名字。
果不其然，她还在用这个名字。
可是谢玄之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跑这么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