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令月醒来时,眼底也是乌青乌青的。
昨夜没睡好,似乎温度又降了,炉火也都灭了。
她试图离开被窝走下塌,脚一沾地就冷地缩了回来。可是她又觉得今天还得议事,万不可耽误了,于是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再次坚决地把脚伸了出去,挪开了被子。
身后的谢玄之却忽然将她抱住,贴着她的背,寒风从他的手肘间漏出,吹到她的身上。冷暖对比强烈。
“这么冷的天,就别起了。你看窗外的池塘都结冰了。”
萧令月摇了摇头,固执道,“不行,今日还要……”
“那些地方好强,军头子们也不是铁打的,大抵也不会去。你信不信?”
萧令月总觉得他的声音好邪恶,在引诱她堕落。
她翻过了身,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叹气道,“谢玄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可勤快了。”
“那是为陛下分忧,做陛下的臣子,怎敢不鞠躬尽瘁?如今又不用日日去黄阁,能将心上人拥在暖被里,一起赏雪景,某便不想起了。”
萧令月搭在他肩头的手转而捏住他的下巴。
谢玄之一双美眸幽深如潭,闪动着惑乱人心的神色,嘴角勾起了笑容,任由她摆弄着自己的脸庞。
“夫君怎越来越像是只男狐狸精了,可惜,本公主不是桀纣,这个床我是一定要下的!”
她说着便义无反顾地下了床。
冷风咧咧,萧令月缩着身子打着颤,可还是固执地拿起屏风上的衣裳,快速地换了起来。
谢玄之仍旧侧卧在床上,瞧着她把一层一层的衣裳裹好。
“你当真不起来?”萧令月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一边问他。
“不了,想要多卧一会儿。”
“那好吧,我就先走了。要我出去的时候让管事的叫人来给你添一些木炭么?会暖和一些。”
“好,劳公主费心了。”
萧令月离开时,李在忠已经在屋外候着了。
她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忍不住小声吐槽道,“真没想到谢玄之还有赖床的时候。”
李在忠笑了笑,轻声答道,“其实相爷小时便是这般,还因为性情太过懒散,府上请来的先生根本喊不动,吃过好几次家法。”
萧令月虽然有些诧异,可他仔细想想,少年时的谢玄之确实是这样,他在太学那会儿,国子祭酒头疼极了,课是几乎不上的,不是在学舍里睡觉,便是在后山打铁,要不就是偷跑出去。若是一般的学生早就被退学了,可偏偏那是谢家的嫡长子,学末每一门功课也都答得极好,远超那些日日都在学堂认真听课的庸才,每每撑起太学颜面的也是他谢玄之。
萧令月有些看不懂了,那个自在散漫随心所欲的谢玄之和励精图治王佐之才的谢玄之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公主,老奴就先告退了,马车在驿馆外候着,公主请。”
萧令月坐着马车去了议事之处。
这里冷冷清清的,索然如谢玄之所言,根本没有来几个人,越说的上话拥兵自重的人越没有到场,三三两两坐着的都是一些只有两三万兵马的小军阀。
这样的谈话根本就不能决定任何事。
她看出来了,自己也属于这种势单力薄的小军阀范围内,何况她还没有军队,便期盼着和人合作,所以不敢怠慢,急急赶来。而那些坐拥十万兵马的人根本就不怕单打独斗,这样的寒天便不愿意来了。
于是不过短短半日,萧令月便打算着打道回府,匆匆坐着马车回去了。
一到驿馆,萧令月就就见着李在忠在这里等她。
“相爷料想果然没错,说公主很快便会回来,让老奴在这里等公主。午膳已经备好,公主请。”
堵在门口,谢玄之根本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知道了。”
萧令月去到了谢玄之那处,见他人已经起来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坐在院中的假山上,把结冰的池塘凿了个冰坑,在那里钓鱼。
他倒是清闲。
“钓上来了些什么?”萧令月问他。
“这里面只有锦鲤,锦鲤和锦鲤。”谢玄之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土腥味重,都没有能给你吃的。”
“你在这里垂钓自然都是锦鲤。若要钓鱼的话还是要去河边江边才行。”
“要去么?”谢玄之一脸真诚地看着她,“午膳后去,让人给你备个汤婆子。”
“好呀,反正也无事。”
接下来三天,两人便是如此,趁着天寒钓鱼,煮茶,赏雪。
萧令月的心中感到异常地平静。
小小的邶城中,好像每一处他们都看过了,在雪景里漫漫悠长。
即使白天也没有多少百姓出门,萧令月有时甚至感觉不到这是乱世,除了偶尔回来时看到官府的人从百姓家中运尸体出来,饿死的,冻死的都有。
三天后,大雪停下。
此时也已经到了原本讨扈盟约商议的最后一天。
萧令月穿着一身玄色的深衣,披了一件红色的毛毡斗篷,来到了议事的正厅。
也许是最后一日的缘故,今日所有人都到齐了,气氛也比往前严肃许多。
谢玄之和她同时来的,前几日面对她时的闲散温柔就像是假的一样,坐上主位时他又恢复了以往那副上位者的冷脸。
“已经过了好几日,也不知诸位有没有决出盟主人选。过完这个年扈太尉的兵马便极可能南下,当早做决定了。”
他说完,立马有人站了起来,“老子兵马最多,当然是老子当这个盟主最合适。”
这样的话一出口,很快就招来了反对的声音。
“你只是兵马多,你麾下一个有本事的智将也没有,要你来带兵,不得把我们都坑死呀!”
“我们联合举荐长公主做盟主,长公主能这么快在青城备好五百万石的粮草和五万兵马,定有其大智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萧令月吃着点心,没有接话。
她知道今天定会有一个结果,等着看谢玄之要怎么收场。
吵嚷到了午后,一个穿着甲胄的人匆匆冲进了正厅,向着谢玄之行礼。
“谢宰,前线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