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我父皇不晓得我偷偷溜出宫了，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了会骂我的！”
谢玄之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铁钳和铁锤，认真地问她，“既无公主规制，无知者无罪，我又何须下跪？国子监不是久留之地，公主请回吧。”
萧令月皱了皱眉，生气道，“喂！我明明就是知道我的身份的，装什么不知者无罪！冒犯公主，蔑视皇权，可是死罪！”
谢玄之指了指一旁自己打的刀剑，他显然已经在这里荒废学业很久了，可是每次国子监的考试他依旧能拔得头筹。
“公主可自寻一把来取某性命。”
萧令月见着他对自己轻慢又敷衍的模样，心里气急了。
“我可不是下不去手，可我若是杀你，岂不是成了杀人凶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就是有意在害本公主！”
“既然公主不动手，就更不可能去向陛下告状了，公主又如何判我死罪？”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转头走到老槐树下的井边，打了一桶井水，用手鞠了一捧井水洗了把脸，淡淡道，“没兴致了，回学舍吧。”
友人看了看谢玄之，又看了看萧令月，不敢站起来。但萧令月的眼神却根本没往他那一瞥过去一分，只当她是透明人一样。
她的视线稳稳粘着谢玄之，人也跟了过去。
“说的像是本公主扰了你的雅兴一样。”萧令月不服地道。
“不是么？”
谢玄之拎过挂在树上的衣裳，搭在肩头，便要离去。
萧令月连忙追上前几步，“喂，我可是专门绕过了宫里的嬷嬷才来……”
谢玄之顿住脚步，背对着她。
“公主专门来做什么？”
萧令月虽然有些羞，可自己的心意，她该说还是要说，“当然是专门来看你的！”
“公主见到了么？”
“你就在我面前，我自然见到了。”
“公主心愿已了，那就请回吧……”
真是三句话不离赶她走。
萧令月又快步朝前了几步，伸着一双手挡在了他面前，理不直气也壮地道，“我之前的目的是来见你一面，可现在见到你，我又改主意了。”
她故意向着他走去，谢玄之猜不透她要做什么，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萧令月顿时更来了劲。
“你怕什么？本公主又不会吃了你。至多……至多尝两口。”
谢玄之撇开眼，转过了身，往另一方走去。
萧令月还不死心地追了上去，不停地想要和谢玄之搭话，都被他给无视了。可这时的萧令月眼下哪儿还有别的东西，满心满眼都是谢玄之，不知不觉就跟着她走进了国子祭酒处。
最终萧令月被抓回了宫里，谢玄之也被国子祭酒视为公主的同谋，罚抄了整篇的《礼记·缁衣》，全文两千余字，都要用若水小楷写成，需一字不改，错一个字便要全部重来，写了谢玄之好几日的功夫。
之后好几次萧令月再来找他，谢玄之见了都掉头就跑。
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如今现在就在她身边，与年少时相比似是变了许多。
萧令月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只是长了一张年轻的脸，心思深沉地分明像是老头子。表面上是被磨平了棱角，但实际上却是学会了把坏心思都藏进最隐蔽的地方。这才能对她那么地温柔。
巨大的观音像下，谢玄之递给她狼毫的手收了回来。
“某也是好久没有提笔写过小楷了，兴许还不如公主的字好。平时行书写得多，有时不重要的折子，为了快些应付了事还会写成草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墨条也取了出来，都是寺庙准备的全新的，光磨墨又要花去两炷香的时间。
萧令月见他真打算写，不由吐槽了一句，“叫你写你就写呀，这么听话了？”
“公主是真心求子吗？”谢玄之研着墨，忽地开口问她。
“这……这难道还有假？”萧令月心虚地答道。
“若是公主真心想要求子，你我夫妻二人谁来写都没有差别。求神拜佛的事，只有心诚才会灵验，若公主不是真心的，便是写了也没有意义。没意义的事某来费精力总比公主费精力好。”
谢玄之淡淡地说道，萧令月也明白了过来，他是知道她不是诚心的。只是看他的言行态度，并没有怀疑她更多。
萧令月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其实……我还不想要孩子。你别写了。”
她如今下下狠心，是可以割舍掉谢玄之的，但若是有了孩子，她怕她就不是自己，而会变成一个母亲。
她前两世都没有孩子，不太可能只是巧合。谢玄之兴许也并不想她有孩子。所以如今才说什么心诚则灵的话，岂不是就在暗示她他的心不诚，求不来观世音的。
若是她真的有孕，即便孩子生了下来，谢玄之造反后难道就不会把她和这个孩子都当做前朝余孽么？她真的能保全自己的骨肉么？
谢玄之停下动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为何？”
“生孩子痛。”萧令月摊了摊手，“我就说实话吧，我怕痛极了，你也知晓的。我原先就想把求得的几尊观音像送去几位妹妹房间，让她们生孩子，反正生了都算是我的孩子，我就免得遭这番苦难了。”
谢玄之沉默了些许，将手中的墨条放下，端正地跪坐在了萧令月身旁的蒲团上，伸手捧着她的脸颊，认真地对她道，“某答应过公主，今后某只做公主的人。”
萧令月挥了挥胳膊，把他的的手弄了下来。
“这种话不做算的，谢家家大业大，总不能无后吧？你要是把宝都压在我身上，万一我就天生体寒，生不出孩子来怎么办？”
“你生得出来。”谢玄之笃定道。
\"你怎知晓的？郎中都不敢这么打包票吧？”
谢玄之嗫嚅着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似回忆一般，缓缓道，“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有个女儿，眼睛像你，鼻子像我，我教她做学问的时候她总是打瞌睡，你给她送来小点心，她跑得比谁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