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月睁大了眼。
这是……王循之的声音。
“循之探查过了,府外四周都有谢玄之的人,公主万不可出府。”
看到那贴《黄庭经》时,他就觉得这位“灵啸兄”不会是普通人,是见谢玄之如此紧张她,他才笃定了萧令月的身份。
谢玄之又怎么为了一个名士的三两句针砭就带这么多人来包围同是簪缨世家的琅琊王氏,若他真不给这个面子,谢玄之是下不来台的,可他偏偏知道自己有声誉上的危险却还是这么做了。
说明他要找的人比他的声誉还重要,除了镇国公主萧令月,王循之不作他想。
另一边,谢玄之那边收到了消息。
“相爷,方才属下见到公主了,可是就一溜烟儿的功夫,她人竟又不见了。”
谢玄之原本坐在宴席间独自饮着茶,一听到这消息,手中的茶杯顿时被他掌劲一把握碎,锋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心。
“她竟真在这里。”
虽然谢玄之此前已经猜到,但是猜测和证实之间仍旧有一条鸿沟。
“相爷,您的手……”
“不碍事,在哪里见到公主的?带本相过去。”
王府前院,人声鼎沸,后院却冷冷清清的。
手下为谢玄之指明了位置,四周静悄悄一片,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但他确信萧令月还在府内。
王府外十米便有一个他的眼线,哪怕是只鸟都飞不出去,更别提萧令月这个大活人了。
他也不急,反正已经传令下去让府内的手下缩小探查范围,只要他足够耐心……
忽地,近处的院落中传来了一阵女人轻盈的笑声,谢玄之轻蹙着眉头,走了过去。到门口时,他却忽感一阵莫名的心烦,顿住了脚步。
他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门。
萧令月背对着他坐着,笑意吟吟地在说些什么。似是听到了声响,她转过了头来。
“夫君,你怎在此?”
她起身,像是只翩飞的蝴蝶,跑到了他身畔,亲昵挽住了他的手,带着他进了屋内。
“王太尉,这位便是我的夫君谢玄之,他如今是当朝宰相,可一点不比您年轻的时候差。”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寿星翁王述清捋着花白的胡子,缓缓道,“后生可畏,可真是后生可畏呀。”
这一切和谢玄之猜想的不一样,他甚至刻意用眼神找了一下王循之,或者曾在竹间雅舍见过的别的名士。
屋内只有他们俩个人。
萧令月继续道,“父皇曾请王太尉专程教授过妾与陛下,今日王太尉生辰,妾便想着要来看望一下恩师,早知夫君也来了,妾就同夫君一同前往了。”
谢玄之不知可否,但萧令月这个解释,他挑不出刺来。她见到自己时那副开心地朝恩师引荐的模样,也毫无破绽。
他不得不拱了拱手,“晚辈谢玄之,见过王太尉。”
王述清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公主秉性活泼,她小时候呀,可是没少气老夫,如今大了,竟也嫁作了人妇,你可要多担待担待呀。”
萧令月佯装做生气的模样,“王太尉,莫要在夫君面前说我的不是啦。”
谢玄之见她又羞又恼的样子,脸上忽地弯起一抹温柔,“公主很懂事,是晚辈的贤内助,想来是公主在担待晚辈。”
萧令月握着他的手,还撒娇般骄傲地哼了一声,“王太尉,听到没有!我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此时,王循之才从屋外走来,“祖父,宾客们都到齐了,我还想与您引见下我的两位好友阮煜兄和灵啸兄。”
说完,他才将目光落到了谢玄之和萧令月身上,拱了拱手。
“谢宰,公主。没想到二位也在此,不若一同去前院听戏?”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要将萧令月和岳灵啸这个身份完全切割开,这也不过是公主想找恩师叙旧的一桩小事。
“不必了。”谢玄之生硬地说道,“晚辈还有要务在身,今日原是想见见王太尉,既然人已经见到了,便先携公主回府了。祝太尉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晚辈告辞。”
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令月和王循之互递了一个眼神,庆幸着这算是逃过一劫了。
“王太尉,令月也告辞了。”
两人出了王府,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等到了凝香居,谢玄之才沉声道,“公主方才那出戏可真是唱得精妙,是真以为某如此好糊弄?”
谢玄之既是请君入瓮,自然不会那么快地打消疑虑,只是萧令月已经找到,他清楚接下来都是王循之布好的局,便没兴趣再掺和。
萧令月却还是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夫君此话何意,妾承认是自己的过失,想要与恩师贺寿却未先告知夫君一声,但妾也是怕王谢两家势同水火,夫君会……”
“公主与那王循之是何干系?
他直接将话挑明,分明是不给萧令月一点机会避开。
“那王循之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介士人,若非先前就与公主关系亲近,又怎敢礼都不行?”
百密一疏。
的确,在她嫁进谢府之前,谢玄之见她也是称臣跪拜的,只是成亲后她想与他亲近才让他免了此礼。就连方才王述清见了她都是想要叩头的,只不过被她扶住了。
她和王循之一直是以兄弟相处,从未挑明过君臣身份,所以一时忘记了。
此刻若硬是要说谎定是骗不过谢玄之的,她必须想办法不让谢玄之记恨到王循之身上。
“夫君原来一直在调查妾。”萧令月干脆来了个反客为主,“查到了些什么,不妨说与妾听听。”
“荒唐!”谢玄之怒容中带着苦笑,“今日公主送上王羲之的墨宝,莫不是在暗示东床快婿这个典故?”
萧令月:???
她是想要纠集一些势力倒谢势力杀他,竟被他误解成了她是想要绿他吗?
萧令月仔细想了想,自己当初能不顾皇家脸面向谢玄之自荐枕席,恐怕在他心里也觉得自己能对王循之如此。
这样一来,倒好办了。
萧令月心中已有了主意,低头佯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自妾嫁入谢家三年,少喜多嗔,夫君将一位位妾室纳进了府,妾也是女人。半年前夫君主动请缨去前线督军,启程前一月日日留宿兰姨娘处,却连见妾一面都不肯,妾心头实有怨怼,无处可发。便……”
“便如何?”谢玄之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就像是一个引线快要燃尽的火药桶,福祸皆在这一句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