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们自是不知为何谢玄之会突然那么突兀地提起萧令月,都当是闲谈逸事笑了起来。
在所有人分心之时,谢玄之已经写下了一段卷宗的编号,不动声色地交给了王循之。
“王大人莫让本相失望。”
回过神儿来,官员们才懵了,彼此问道,“方才发生什么了?”
“我怎知道,刚才我不是同你闲聊去了吗?”
“真可惜,还想听听谢宰给王家小子出的什么难题。”
王循之原还想笑话谢玄之胸中无量,不过是见到他认识萧令月,便妄加揣测他会对萧令月生出不敬之意,却没想到他实则是在转移视线不想让他人得知了他让他查的内容。
反之是他王循之,虽的确敢说自己对公主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却的确是因担心萧令月,担心大梁局势有变才请求入仕的。
这一出弄得谢玄之好似是假小人,自己倒成了伪君子。
王循之拿着谢玄之交给他的亲笔函,打算去调卷宗。他未想自己官服都没有换上,就接上了案子。
御史台司监察百官,只要手中有证据,连谢玄之这个当朝宰相也可以弹劾。
他想过谢玄之或许会借他的手,想除掉政敌,若他做不到,便是能力有限当不起职责,若他做到了,连谢玄之都不肯亲自动手的人,他要动定会惹上大麻烦,可却没想到这竟是……
他要他为先帝定死的一桩谋逆翻案。
申初,黄阁散值。
谢玄之出了阁门,正准备上马车,王循之却忽然追了上来。
“谢宰请留步。”
谢玄之转过头,“已是散值,本相急着回府,若有要事明早再议。”
“兹事体大,循之等不了明日。”
他研究了案宗好久,这个案子的确很多疑点,只要下功夫翻案本身不是难事,可是要翻了案那便是在动摇国本。
谢玄之拿他没办法,只好道,“若是顺道本相便送你一程,上车吧。”
上了马车,谢玄之一直等着王循之先开口,可他也一路沉默着,似是在思忖自己该先从哪里开问。
“王大人说有要事却还不开口,难不成是还打算跟本相回府?”
如此谢玄之可不乐意了。
王循之拱了拱手,只好先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谢宰是何时察觉到这卷宗有问题的?”
“案发时便有察觉。”
“如此谢宰为何当初不查?”
“迟了。”
“现今就不迟吗?”
谢玄之蹙起眉头,“我以为王大人会聪明一些,时间宝贵,便多问一些案情相关,而不是来问本相的态度。若是本相什么都要做,那要你们御史台作甚?”
王循之被怼地哑了口,又定了定神,才道,“案情循之自会查明,但有关先帝圣明,想必御史大夫崔大人不会愿意让循之顺利取证。若是要查,循之需要谢宰的全力支持。”
“本相允了。”
马车停下,谢府已到。
谢玄之顺势下车,对车夫道,“送王大人回府。”
“是,相爷。”
让谢玄之意外的是,萧令月已在府门口等她,还让翠香备了清水净手。
“公主怎来了?某不是说回府便来看望公主吗?”
“妾怕夫君忘了,也忧心着今日夫君手上的伤好些没有,想要来早点给夫君换一下药。”
谢玄之用手抚了抚她的云鬓,温柔地道,“某好多了,有劳公主挂心。”
王循之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看着两人,倒像是对恩爱的璧人。
她昨日那么怕谢玄之的模样,她给他寄的飞鸽,她曾经在竹间雅舍说的那些话……他还以为她需要他为她做些什么,他还以为他可以救她。
是他误会了吗?
王循之苦笑了一下,放下了帘子,随马车路过。
萧令月和谢玄之进了内院,她便为他拆下了纱布,仔细检查起他的伤口。
“是好多了,妾先为夫君净手。”
她用毛巾打湿了水,帮他擦拭了手,又换药重新包好。
演过一出贤妻良母以后,萧令月自然开始动起了她的歪心思。
“母亲大人去灵泉寺祈福已两年有余,这天气转凉,山中苦寒,不若派人接母亲大人回府?”
萧令月说的是谢玄之的亲娘,也是她的婆母。
谢玄之父亲在她过门那年去世的,谢家人本就是勉强同意的这门婚事,家主一死,更是觉得萧令月是丧门星,不吉利。
第一世,萧令月和这位婆母斗得也算有来有回,好几次她好不容易将谢玄之留在自己屋里,都被老太太变着方儿将自己儿子喊去,又给他塞了别的女人。
不仅如此,这老太太还隔三差五敲打一下她这个儿媳,说她不能生养。萧令月寻思着谢玄之人都被她喊走了,难不成她还能自己一个人生?
第二世,她按捺着脾气秉性伏低做小,这位婆母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欺压她,甚至在她与谢玄之同房后故意往她的食物中放红花,让她不能有孕。被她查出来又开始倚老卖老,说是她这个恶媳妇故意栽赃。
这辈子情况就好了不少,因为萧令月学会了先下手为强。
谢玄之亲爹一死,她马上找了不少风水大师算命先生和尚道士上门,说谢老舍不得夫人,魂魄不愿转世,要夫人上山为谢老祈福才能让谢老安心入轮回。
萧令月原本是为了图个清静,不想婆媳之间再斗个你死我活,可如今谢玄之缠她缠那么紧,恐怕只有这个亲娘能把谢玄之从她身边拉走了。
谢玄之听萧令月这话,倒是有些意外,“母亲那处自有专人服侍,公主怎忽提起此事?”
萧令月只好继续编,“妾是心中有些自责,嫁入谢府三年未有子嗣,所以今晨找了大师来为妾卜算,大师说……说妾命不好,父母公公已逝,又与婆婆别居,未能尽孝,是不孝女不孝媳,所以上天不肯垂怜,让妾能得个一儿半女。”
谢玄之的眸子锐了锐,染上了几分愠怒,“是谁这样说的,某定饶不了他!”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萧令月本想试试怕谢玄之的口风,但他问这么细,她怕自己圆不回来更加让谢玄之生疑,只好立马改口道,“妾只是心中有忧,如此,妾便让人往寺中多添点衣物棉被好了。”
她觉得奇怪极了,大梁讲究孝道,即便是没有才识的人只要足够孝顺都可能被举荐做官,如今这几百年间更是一直以孝治天下,前两世她虽贵为公主却还被婆婆恶意刁难正是因此。如今她主动提出要孝顺婆母,谢玄之怎还不愿意了。
“公主如此有心,便是对母亲尽孝了。况且做父母的,生来便总是为儿女操心,如今母亲去寺中祈福,也少操点心多想点福,不是吗?”
萧令月其实不太认同谢玄之说的,父母过得再好也是希望儿女能常伴左右,但人儿子都这样说了,她一个做儿媳的还不是只能听着。
不过,原本筹备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