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成百口莫辩,三人昨日早就计划好了要把他排出局,他又哪儿能这么容易找到破局之法。
他只能退了一步,死咬道,“娘,我不过就是一个庶子,根本就威胁不到鲤儿的位置,您又何苦设局来构陷我?我也叫了您五年的娘,您就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么?”
这惨买的,顿时也让一些长辈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左道成姓左,那女人却不姓左。这一切看来的确是左老爷子那位继室的手笔,纵使真的左道成有过错在先,可这个女人还击之毒辣,也让他们不由地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这样聪明的女子,日后会不会借着儿子的名义将左家的产业变成自己囊中之物。
“你们说道成杀了鲤儿的伴读,怎也没见那伴读尸首?道成步步杀招,你们却能步步避过,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道成睡着了,那伴读受人指使杀的老爷子。三岁的小孩杀不了人,十多岁的小孩就不一定了。”
“依我看这件事得报官,万一两方都动了手脚,想要愿望对方呢?不孝子是没有继承权的,要我说,两方都有嫌疑的话,兴许可以从咱们旁支选一个人来过继。”
这话一出,左家的旁支们眼睛都亮了。
这不就是吃绝户的绝佳机会么!
“我也觉得,两方都不能让人放心呀。”
“我家那二儿子天资聪颖,可以过继给兄长。”
“我家的也行呀,凭啥要你家的!”
一群左家旁支争吵起来,就像是撕咬着猎物血肉的猛兽,个个面红耳赤。
萧令月和站在一旁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左幼初对了一个眼神,左幼初站在白色的帷幔后,不动声色地拉动了绳子。
砰砰——
棺材里传来一阵响动。
吵闹中的众人顿时就吓蒙了,噤了声。
空气凝固了好些时候,才有人大着胆子,朝着棺材里张望去。
此时,棺材里的左老爷子竟然已经换了个姿势。
“诈……诈尸了!”有人大喊道。
所有人都后退了好几步,只有紫袍天师立马拿了一张符纸,贴到了左老爷子额头上。
“逝者还有心愿未了,诸位莫要慌乱,待贫道以法术让逝者显灵。”
说着,他闭上眼,摇晃着铜钱剑和拂尘,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经文,看得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取我法纸来!”他大喝一声,身边的弟子取来一张黄纸。
紫袍天师喝了一口酒,然后喷了上去——纸上赫然显示着“嫡长”两个大字!
继室长舒了一口气,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扯着嗓子,大喊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老爷子的意思就是要鲤儿来继承家业,你们谁也别想跟我儿子抢!”
见女人如此嚣张,左家众人更是怕以后家产落到她手里,纷纷怒视着她。
左道成一见攻守之势异也,立马道,“都是阴间和阳间是相反的,阴宅和阳宅风水是相反的,阳间衣裳右衽,阴间却是左衽,我看这不是嫡长,这是长嫡,爹是想说长在嫡前面。”
两方争得不可开交,旁支们此时却不好再开口了,怕自己说错了,左老爷子的魂魄会来勾魂索名,只能先由着他们,看哪方能有优势再行站队。但因为先前他们有了吃绝户的希望,其实在内心里对两方都有所不满。
而此时,萧令月站了出来。
“诸位,你们不觉得这个嫡字有些奇怪么?有半部分好像不是啇,是商字,而且这个偏旁明显有些大了,没有谁写嫡字会这样写的。我看这不是嫡长,也不是长嫡,是长女商,左老爷子的意思是商事都要交给长女才对。”
若是她早前这么说,一定没有人会附和,可如今没有显山漏水的左幼初已经被视作了软柿子,为了自己的利益,所有人都觉得她上位反而最容易被旁支拿捏。
何况这还是左老爷子的意思!
“既然是大哥的意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要是我们这些做叔伯的不答应,只怕大哥也会走的不安宁。”
“贤侄女乖巧伶俐,日后我们几家也都出些人帮衬帮衬,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呀。”
继室张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法纸上的字,这字是她昨日看着写下的,她读书不多,天色晚也没看仔细,只是大致的字形没差便觉得已经稳妥了,可没想到……左幼初和萧令月是在把她当枪使,最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我不服!我要告发!这天师是假的!都是这两个女人合起伙来骗咱们的!”
“饭可以,话可不能乱说。左夫人,你可知你这话是在污蔑宗室!”
萧令月已经换了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众人。
“天师显灵是在座众人有目共睹的,本公主与天师素不相识,又何来合伙之说?左夫人何时见着我们合伙,得拿出证据来!”
继室摇着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没办法说。
她也是共犯!还是家族内的共犯,若是说出昨日勾结之事,她这个嫁进来的媳妇才是最容易被家法清算的。
左道成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娘,你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吧,最后咱们都没得好!”
尘埃落定,左幼初的神色也变得锐利起来。
为了更加坐稳自己的位置,她马上下令道,“庶子左道成,谋害亲爹,罪无可赦,应当按家法处置!至于娘……本就是我的长辈,我也体谅她因为爹的溘然离世有些疯癫,不若就去为爹守墓吧?我会替娘照顾好鲤儿的。”
一局结束,有血光淋漓,也有声嘶力竭。
所有人散去,萧令月和左幼初才又在左幼初的院子里碰了面。
从始至终,她都只有左幼初一个合作对象。
“幼初多谢公主鼎力相助,明日家父出殡,不宜喝酒,幼初这便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
萧令月微微颔首,配合着饮下了茶。
“客气,日后本公主也有许多忙需要左小姐……不,是左家主相助。”
“好说。”左幼初笑着,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她,“其实幼初不明白,为何公主是助我,明明助我那位后娘更容易些。莫非是因为公主的境遇与幼初有相似之处?”
普天之下皆知,萧明祎在谢玄之那处,他选择了跟着姊兄,而不是萧令月这个阿姊。
萧令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我只是想能够站出来当家做主的女子更多一些。”
她铿锵有力地说道。
“陛下选择了谢玄之,而非选择我,在于他见过谢玄之的功绩,却觉得我这个阿姊没本事让他过好。归根到底是我从未被要求过要建功立业,所以我也没这么做过,所以世人皆不信女子也能有所作为。”
“他们男子主导的世界便都重视男子,轻视女子,可若他们见过女子的作为,这样的世界便可一点点撼动。”
“青城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至少有丹木吉,至少已经有女人作为话事人的先例了。”
“我想要左家这个青城的世家内部都能信任你,一个继承家业的女儿,而不是一个为弟弟铺路的工具人,这样日后青城的士族也会更加信任我一些。”
这便是萧令月打的算盘。
只有越来越多的女子能说得上话,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天命也会降临在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