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月觉得奇怪，他怎么会定这个调？
谢玄之从未谈起过他信这些。既然不信，鬼神之说，又怎么可能是发生过的。
“有书生去到京中做官。便叫他甲某吧。某天路上下起了雨，甲某决定住店躲雨。这店家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但是却被一个绿衣的客人所占据。店主是个势利眼，看着甲身穿官靴，就知道他是做官的，所以想要撵绿衣的客人离开。但却被甲某以自己后来给拒绝了。”
听故事的人面面相觑。
“你这故事里也没有神鬼妖仙呀。”
“故事比较长，请诸位稍安勿躁。”
谢玄之讲的也十分缓慢，萧令月甚至怀疑他就是故意在拖时间，在试探些什么。
“这天天色晚了，甲打算让店家准备些夜宵，并邀请绿衣人就座。绿衣人欣然从命。谈笑间甲发现绿衣人言谈深刻，是个难能可贵的人才，便想要结交这个朋友。酒过三巡，甲想着日后分别便再也寻不到绿衣人这般君子，便感慨道，‘万事无常，今日相交，日后便是天南地北再难相见。’，绿衣人却不以为意，他说，‘冥冥之中皆有定数’，然后便接连报出了甲之后会在哪里投宿，会吃些什么。“
“若是周边店家少，绿衣人对周遭一切又都十分熟悉，能够报出这些来并不为奇。”萧令月下意识地想要去抓这个故事的漏洞。
谢玄之没有否认她的想法，只是向着她比了个禁语，又接着讲了起来，“这绿衣人还说，我步行，不能在白天与你同行，只有夜中能会。随后，两人便歇息了，第二天，未再见绿衣人身影。”
席间马上就有人说了，“这肯定是鬼！神和山精妖怪都是可以夜行的。”
谢玄之喝了一口船家提供的茶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继续道，“随后甲上了路，果然去了绿衣人所说的店家，吃了绿衣人所说的吃食。一路将绿衣人所报的食住都用过后，当天夜里，他就又见到了绿衣人。并谓之神人。为了能够和神人多待片刻，两人便决定夜行。”
前一段都是引子，故事到了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要开始了。于是屏住了呼吸。
谢玄之也不卖关子，接着道，“夜行时，两人又开始谈天说地，绿衣人便问他，‘兄台是明智之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甲便道，‘感君博才多学，当是世外超脱的隐士。’绿衣人笑着摇起了头，他答道，‘我不是神，也不是人，我是来自阴间的迎驾者。‘”
世人皆知只有皇族才能被迎驾，来自阴间是什么意思，便不言而喻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甲便好奇地问绿衣人，‘就你一个人吗？’绿衣人答，‘自然不会只我一人，与我同行者还有一位大将军和五百骑兵，只是阴阳有别，肉体凡胎都无法看到他们。聊着聊着，天夜将白，绿衣人道，‘兄台先前对我照顾，今日暂别来日我在某县请你吃饭。而后，他们便在绿衣人所说的地方遇到了。”
“这一次相遇，两人便更加交心。绿衣人坦率告诉甲他与大将军的使命是迎接皇帝羽化登仙，还问甲，可想要观摩。甲被吓了一跳，帝王驾崩，若是自己在旁看着，不会被当做杀害帝王的谋逆者吗？绿衣人却说能以法术保他万全，并约定越是甲愿意来，就在京城城门口的老槐树下等他。”
“甲其实是害怕的，没想去看，可他路过城门的时候，见一阵阴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槐树下，树下正等着的就是绿衣人。绿衣人带着甲去见到了大将军，他万万没想，绿衣人身边真有五百兵马。就这样，甲跟着这队诡异的人马走过了长街，进了宫中。宫门口，一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官吏拦住了大将军，说此时陛下身边有佛祖护佑，众人无法迎陛下羽化成仙。大将军却已经急不可耐，告诉官吏时间将到，不能再等了。“
萧令月越听，越听出了这个故事的真意，开始慢慢猜测起了后续的发展，猜测起了是哪位皇帝身上发生的事。
谢玄之观察着她的表情，见着她好像听懂了样子，心中竟升起了些期许。
他继续道，“于是绿衣人想到了一个主意，佛祖忌荤腥，只要办一次夜宴，弄得宫中满是荤腥，佛祖自然会离去，到时候他们就能迎接陛下羽化了。”
“一切布置妥当，当日，大将军身着金甲，下令道：‘戍时，兵马向皇宫齐进！’迎驾行动开始了。队伍入宫门，直达办夜宴的地方。阴兵们迅速派人包围了这里，并有五十名阴兵携着兵器入殿。甲入殿后，只见里面歌舞甚欢，丝竹并起。但是奇怪的是，乐师舞姬却形同木偶，面无表情，机械着舞动的身体，或呆若木鸡地抚弄着琴弦。而这些人就像是根本没看到闯入殿中的士兵们一样。”
“甲有些害怕，他注意到殿上的烛火泛着绿光，龙椅上，陛下端坐在此，面无表情地看着歌舞。三更钟声一响一个带着兽面的绿衣人手捧金匕首，向着皇帝的方向走去，而后跪下大声道，‘时辰已到，恭请陛下羽化登仙’。”
“皇帝一见匕首，顿时头晕目眩，随即就被人扶进了偏殿，久久都没有出来。大将军很不满，怒道：‘今日乃陛下羽化之期，不容有片刻的差池！赶快让陛下登仙，我们也好赶紧复命！”
“这时，偏殿传来了哭声，随后道，‘登仙前请允陛下清洗御体。’随后便是水声。大将军等了许久，时期将近，入偏殿向陛下拱手，问道，‘人间纷拿，万机劳苦，淫声荡耳，妖色惑心，万民都盼着陛下早日登仙，以纾百姓之困困，请陛下为万民着想。‘’帝恸哭，遂答，‘江山在握，美色在前，孰又能动心忍性？又有谁愿意为了成仙舍弃人间荣华？’”
“随后，偏殿中便都是宫妇妃嫔的哭声，来往的宫人端着木桶抹布入了偏殿。甲惊得顿时失了魂魄，再一恢复神志人又在老槐树下了。之后，甲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心悸害怕，三月后，皇帝驾崩，举国皆哀。”
一段故事讲完，众人只觉得自己不是听了一段鬼故事，而是听了一段真实的历史。每一处细节都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相信鬼神的旁人立马就信了，真有阴间的使者收拾暴君。
可萧令月是不信鬼神的。
船上的歌女望了望天色，走进了船舱内。
“时间到了，诸君请回吧。”
所有人灭了全部蜡烛，画舫靠岸，众人又沿着原路打算返回。
有几个听谢玄之讲故事真听入了迷的特意来找到了他，询问他是哪朝哪代的故事，那位将军又是哪位神明。
谢玄之俱不答。
“既然下了船，故事也就结束了。诸君想听，下次吧。”
围着谢玄之的人散去，萧令月才小声问他，“这根本不是鬼故事对吧？”
“公主听出来了？”
“是有人意图谋反，杀了皇帝，所以才会有宫人带着木桶抹布入偏殿，因为要擦拭血迹。他们是想逼皇帝自裁的，但是皇帝不愿意。那些佛也是皇帝近旁的忠臣，虽是忠臣，却也见不惯皇帝的昏庸，所以才会在夜宴时离开。”
谢玄之没答，但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那么公主可知是哪位皇帝？”
“这我哪儿知道？你这里什么信息都含糊掉了，听不出来。”
谢玄之怔了怔，先前的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变为了失落。
“其实某也是听来的，还以为公主猜的出。”
毕竟……这是的的确确发生过的，也是的的确确没有发生的。
贪恋美色的帝王，萧令月不正认识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