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谢玄之便携萧令月回房了,几个妾室们心有不甘,凑在一起说起了闲话。
“我先前还以为相爷是政务繁忙,才不愿来我房中过夜,却没想到是公主专擅。”虞桂仙最先不满道。
她那支舞可是准备好久了。
赵娉婷轻啧一声,“妹妹这话可莫乱说,那可是公主殿下,当今陛下的亲阿姊。纵使给些委屈,我们也只能受着了。”
她们虽都是妾室,却也都是名门出身的嫡小姐,家里千娇百惯着长大的,即便对皇室有些敬畏,可萧家衰败是人人都看得到的, 心中自然也明了只要能拿下谢玄之,即便真触怒了公主又如何,谢玄之定可以保下她。
“相爷迎我们过门,本就是为谢家开枝散叶的,公主虽获宠爱,可却几年了肚子也没动静,依我看这样霸着相爷也是不对的,我可没有要与公主争宠的意思,只是在为谢家香火考虑罢了。”赵娉婷说道。
这样的话术立马就让先前不敢表态的其他几人团结了起来。
“就是,公主这样做是无论如何也不在理的,若她……我只是说万一,万一公主的身子就怀不上孩子,那可不就绝了相爷的后吗?”苏芳语道。
“就算相爷还未想过传宗接代,老夫人也定想抱孙子了吧?”兰玉珠试探起众人的态度。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能改变如今格局的关键人物——谢老夫人。
“我是听说凝香居的丫鬟狂得很,说什么除非老夫人回来,不然公主就能一直拿捏住相爷,还以为只是个玩笑话……”
这便是萧令月专程让翠香加上的说辞。
“老夫人去寺里祈福快两年了,眼瞅着就要满千日了,也该回来了,相爷却没有动作。”
“不会是公主不肯吧?我进谢家门之前就听过,老夫人似乎不太喜欢公主……”
她们把已知的信息整理了一遍,更觉得这是大好机会。
“姐妹们,想必大家来谢家都有父兄嘱托,我们便是要放手一搏了,可千万莫让各自的父兄失望呀。”
另一边,凝香居。
谢玄之看着折子,萧令月则在他身旁看起了书。也不是什么醒世名著,只是一些打发时间的志人小说。
谢玄之端坐在椅子上,她则侧卧在榻上。躺累就翻下身,两人也不彼此打扰。
但这次谢玄之看得太久,萧令月人都有些乏了,她才站到了他身旁,跟着看了起来。
原本她也只是想要凑近了吓谢玄之一跳,就像他每次在她看书的时候吓到她一样,却没想到谢玄之纹丝不动,甚至都不打算避开她。
萧令月也没了兴致去看,反问道,“夫君怎地总是将这些折子带回家中批阅,不在黄阁看完?”
“这些折子本就是送来府上的。”谢玄之淡淡答道,他轻叹一口气,“也并非什么事儿都能往黄阁呈送,人多眼杂。”
萧令月明了地点了点头,“那夫君在妾这处看,就不怕妾瞧见了?”
“公主要瞧吗?”谢玄之直接将折子递给她。
萧令月稍稍愣了一下,原本是不打算看的,却见折子上第一栏便是:御史中丞王循之本。
这下她倒是进退两难了,要是看,就成了她关切王循之,要是不看,又避开得太刻意了。
她想了想,索性钻进了谢玄之的怀中,面对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妾想知道,但是读这些公文太烦闷了,不若夫君讲与妾听。”
美人入怀,他便忍不住抚摸着她的背脊,手上的折子也落到了一边。
“公主如此,某便无法沉下心读折子了。”
“那妾走?”
谢玄之将她搂的更紧了有一些,“无妨,反正明日才遣人送下去。大不了某读慢一些,公主也能听懂。”
他没去翻折子,大抵记得到内容。
“御史台御史中丞王循之本。”
“王循之?他何时入朝为官了?”萧令月虽然方才见了他的名字,却真不知这些变动,想来也算熟人不问一句,谢玄之反倒会觉得奇怪吧。
“前几日的事了,公主可要某特意关照关照他?”
萧令月思索了片刻,“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能,夫君切莫太亲近了,公事公办便好,以免招来猜忌。”
谢玄之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他喜欢萧令月的回答,她的心是向着他的,担忧牵挂着的都是他。
“某便遵公主命。”他微微偏头,用鼻子刮了刮她的脸颊。
她见谢玄之心情好,料想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对了,才又道,“既是王循之的本,妾便不听了。妾与那王循之有些交情,夫君也是知晓的,朋友相交讲的便是一个‘义’字。要是他办事不利,妾怕是会在夫君面前替他说好话,反倒令夫君为难了。”
她这句话一是为了显得自己和王循之之间坦荡,二是为了再次向谢玄之申明他在自己心中才是最重要的。三也是为自己避开有可能面临的送命题。
“善。某便与公主念下一本。”他拿起下一本,阅览起来,“这一本是山南郡大水,司隶校尉检举山南郡守为疏水灾,派人挖开堤坝,造成兆溪、松原两县尽毁,死伤上万。”
萧令月立马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情况如此紧急,为何不呈与陛下?”
“公主莫急,水灾的事已经呈报给陛下了,只是这郡守的事……”
“这郡守害得那么多黎民百姓枉死,自然也该呈报给陛下撤职查办。”
谢玄之微微摇了摇头,“这便是某将这个折子扣下的原因,若是陛下见了,定会做和公主同样的判断。但是山南那个地方是大梁的粮仓所在,兆溪松原两县地处山南入海口附近,若是不决堤往此处泄洪,剩下几个县都会被淹。”
“一是大概率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二是如今的情况秋粮还能抢救,若是今年的秋粮不保,三成大梁子民都有可能食不果腹。”
“到时候这些人先是会成流民在各地引起混乱,蔓延瘟疫。若是还填不饱肚子,最后就会变成反贼,虽然有些残酷,但死伤万计和我大梁出三成反贼相比……公主仍觉得这位郡守该撤职查办吗?”
萧令月沉默着,不置可否。这些是她看那些书里没有写的。
半晌,她才问他,“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谢玄之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只能做取舍。竹间雅舍的清议上不会议这些吗?”
“没有。”
萧令月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郁结,她看了三年的书,但面对这些实际发生的问题还是过于纸上谈兵了。这样的她真的有可能阻止谢玄之造反吗?
王循之已经入局,她不能再在谢家内院闭门造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