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勇身穿花哨的尖领衬衫,脚蹬铮亮的三接头皮鞋,满心雀跃地等在市招待所舞厅的门前。
他右手故意背在身后,小心地藏好了一大捧报纸包好的月季花,准备一会儿送给伍霜萍。
可他从7点半一直等到了8点过10分,也没瞧见伍霜萍的人影儿。
卓凡勇越等越丧气,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捧月季。
包着花的那几层报纸早让他的手汗给濡湿了,这么一攥,几根花刺直接扎进了他的手心,卓凡勇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把右手拿到眼前一看,都冒血珠子了!
他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地把花扔在地上,还嫌不解气,又重重地跺了好几脚。
卓凡勇发泄完了,抬腿就走,可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伍霜萍呼哧带喘的声音。
“卓老师,不好意思啊。萧萧有点发烧,我带她去了趟厂卫生所,你等急了吧?”
卓凡勇尴尬地直挠头,本来想说“没等多久,我也刚到”之类的客套话,可一回头,眼前的伍霜萍漂亮得让他连舌头都找不着了。
伍霜萍穿了条香槟色连衣裙,那裙子布料轻薄、剪裁贴身,上半截刚好显露出她曼妙妖娆的身段,下半截的裙摆又在膝盖的高度如花般再度蓬开,还点缀着两层细细的闪亮流苏,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美人鱼的鱼尾。
“我是觉得跳舞要穿得鲜亮点,我这身是不是……不大合适啊?”伍霜萍注意到卓凡勇的眼神,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不确定地问。
“哪儿不合适?这太合适了!霜萍,你今天可真漂亮!”
卓凡勇的大声夸奖让伍霜萍难掩羞涩地低下头,却也因此注意到卓凡勇脚下被踩烂的月季花。
卓凡勇抬脚就把花踢到了一边,唯恐伍霜萍追问,拉着人就往舞厅里走,“霜萍,咱们快进去吧。”
刚走到舞厅门口,伍霜萍就已经听到了缠绵悠扬的音乐声。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舞池上空那只巨大闪亮的灯球,向周围折射出梦幻多变的光线,成双成对的人们沐浴其中,他们轻轻扭动摇摆着身子,宛如秋日河床上那一支支随风摇曳的芦苇花儿。
“这个我会!”卓凡勇说着便兴致勃勃地拉着伍霜萍往舞池里走。
伍霜萍迟疑地抬手搭上卓凡勇的肩膀,满脸抱歉地说,自己跳得不好。
“我只跟着车间的姐妹学过两次,没怎么学明白。”
卓凡勇一听,当即拍着胸脯让伍霜萍放心,说自己“包教包会”。
结果一上手,伍霜萍就发现他也是个半吊子,左右进退次次说反,伍霜萍学得晕头转向不说,还一个劲儿踩他的脚。
磕磕绊绊的一曲好容易跳完,俩人都是一头的汗,伍霜萍是紧张的,卓凡勇纯是疼的。
“卓老师,要不你跟别人跳会儿吧,我去那边坐着歇一会儿。”伍霜萍很是过意不去。
卓凡勇刚要说自己陪她一块坐,结果一大姐刚好过来邀他共舞,卓凡勇根本来不及拒绝,就被那热情过头的大姐给拽回到舞池里。
伍霜萍忍俊不禁地冲他挥了挥手,就坐到了一边。
“小姐,能请您跳支舞吗?”伍霜萍刚一坐下,就不停地有男人凑过来搭讪她。
“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
而且就算伍霜萍明确拒绝了,那些人赖着也不走,戳在那儿跟她东拉西扯。
伍霜萍是第一回来舞厅,不大懂这里头的规矩,只好硬着头皮跟那些人尬聊。
等卓凡勇发现的时候,围着伍霜萍的男人足有四五个,眼瞧着都快把她挡不见了。
他的脸当即就挂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甩开那大姐,径直冲到伍霜萍面前,脸色不善地瞪着那几个男的,结果对方竟却也不怵,有一个穿着红衬衣的反倒调侃地问卓凡勇,要不要给他腾个地儿?
卓凡勇年轻气盛,眼瞧着就要炸,伍霜萍却不慌不忙地掏出手绢递给他,“擦擦汗吧。”
“哦。”他捏着手绢,就像块烧红的炭火被泼了一瓢凉水,整个人瞬间就乖顺下来。
那些人见状,自然也识趣地散了。
“咱们出去走走吧。”俩人坐了一会儿,伍霜萍提议道。
卓凡勇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伍霜萍后头出了舞厅。
他推着自行车跟伍霜萍并肩走在招待所对面的水渠边,整个人明显有点打蔫儿,他觉得今天的约会特失败,估摸着伍霜萍以后肯定不会再搭理他了。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
卓凡勇的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霜萍,我本来还给你准备了花,一大捧月季花,我以为你不来了,就给扔了。”
“其实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来。”
卓凡勇显然没听明白伍霜萍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还兀自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之中。
“那月季都是我自己种的,可好看了,我不应该扔的。另外,我也不大会跳舞,更不喜欢跳舞,是他们说第一次约会最好去舞厅,我才……”
他突然发现水渠对面有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伍霜萍看,看得恨不得把脑袋都拧到背后,卓凡勇当即就把衬衣脱下来,披在伍霜萍的肩上。
“晚上起风了,你别着凉了。”
伍霜萍抓着那件花里胡哨的衬衣,看着此刻只穿着白色跨栏背心的卓凡勇,他说话的时候甚至不太敢看自己,眼神羞涩地闪避着。
伍霜萍几乎都快忘了男人还有这样的眼神,她早就习惯那些在她身上拖泥带水划过的粘稠眼神了,她看着卓凡勇泛红的耳廓,无声地扬起了嘴角。
“正好我也不喜欢跳舞,那咱们下回去看电影吧。另外你种的月季,什么时候再开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