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志远思来想去,觉得大家伙儿说的没错,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于是他借口工作忙,开始故意疏远伍霜萍,就算俩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也是各种的心不在焉。
郑志远本以为最多耗个把月,伍霜萍肯定得受不了,跟他吵、跟他闹的,到时候,他正好提分手。
他没想到伍霜萍这么能忍了,别说吵架了,就连笑模样都没从她脸上下去过。
而且伍霜萍还怕他工作忙,顾不上兆宇,就每天主动把孩子从托儿所接回去,伺候着吃了饭洗了澡,再给他送回去,有时候甚至把孩子都哄睡了才走,搞得现在儿子跟霜萍阿姨,比跟他这个亲爹还要亲。
郑志远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决定跟伍霜萍摊牌。
他约伍霜萍礼拜六去海边新修的栈桥转转,伍霜萍高兴极了,问他能不能带闺女一块儿去,郑志远想着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丫头应该没啥影响,就答应了。
“霜萍你这裙子,是前几年的样式吧,怎么都不改改?”
钱红珠一大早就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乘凉,她八个多月了,肚子大得跟个笸箩似的,怕热更怕闷,这几天秋老虎发威,又燥又热,她在屋里根本躺不住。
伍霜萍抱着孩子一出屋,她就发现不对头,因为伍霜萍从来不穿过时的衣裳,再老土的衣裳到了她手里,都能改成最时兴的样式。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就没改。”
伍霜萍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半身裙,淡黄底上点缀着小白点,最下头还镶了一圈奶油似的花边。
郑志远的前妻有条差不多的。
上个月伍霜萍帮着郑志远收拾家里,无意间在他床头柜深处,发现了一张他前妻的单人照。
那是伍霜萍第一次知道郑志远前妻的模样。
照片里的女人高高瘦瘦,头发是波浪大卷,她光着脚、穿着黄裙子,抱着不到一岁的郑兆远站在海边,雪白的浪花在她小腿肚儿那儿打着旋儿,而她正回身对着镜头微笑。
伍霜萍跟她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眼角的那颗痣。
“我爸以前经常看着我妈的这张照片,在夜里偷偷地哭。”郑兆宇奶声奶气地跟伍霜萍说。
伍霜萍当天回去,就把自己当年陪嫁的一床新褥子给拆了,用上头的布料,连夜做好了这条裙子。
而现在,这条黄裙子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伍霜萍知道郑志远今天约她去栈桥,是要跟她说清楚。
这要是换了以前,伍霜萍肯定就认命了,反正也争不过,倒不如不争了,起码没那么丢人。
可伍霜萍这回偏偏想争一次,更想赢一回。
她不光是冲着郑志远这个人,更冲着被服二厂。
被服二厂的效益好,工人的待遇也好,除了厂办的托儿所以外,还有个挺大的子弟小学,伍霜萍偷偷打听过了,收费特便宜,几乎是免费的。
另外,郑志远之前无意间跟她提过一回,说厂里打算再建一批新的家属院跟宿舍楼,要是建好了,厂里的工人就都有地方住了。
伍霜萍老早就意识到,倘若不能嫁给郑志远,那进被服二厂上班也挺好的。
可她学历不行,连初中都没毕业,根本不符合被服二厂的招工条件。
她想进厂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走郑志远的关系。
为了进被服二厂,她也一定得嫁给郑志远!
伍霜萍抱着陈萧坐了半个多钟头的公交车,终于到了栈桥。
她还没下车,就听到郑兆宇在车外兴奋异常地喊她,郑志远则冷淡得多,只是隔着人群冲她点了点头,甚至都没等她走到自个儿跟前,就自顾自地转身,径直朝海边走。
伍霜萍狼狈地跟在后头,她一手抱着陈萧,一手牵着郑兆宇,肩上还挂着个老大的包,里头塞满了奶瓶尿布卫生纸之类。
“你们在这儿先玩会儿,我去买两瓶汽水。”郑志远特意选了个远离人群、好说话的地儿。
他一走,伍霜萍就立马松开郑兆宇,从包里掏出了一大把牛轧糖。
“兆宇想不想吃糖?”伍霜萍半蹲下身子,用牛轧糖诱惑郑兆宇。
“霜萍阿姨,我想吃!”郑兆宇伸手就要拿,伍霜萍却适时把糖收了回去。
“兆宇想吃糖,要叫我什么来着?”伍霜萍边说边紧张地瞄了一眼远处正在掏钱买汽水的郑志远。
她这两个礼拜,一直都在“训练”郑兆宇。
想吃糖,得叫她“妈”才行。
郑兆宇明显有点犹豫,这外头跟家里毕竟不一样。
伍霜萍见状,立刻剥开一块牛轧糖的糖纸,糖果浓郁的甜香飞速散开,馋得郑兆宇的口水都要流出来。
她故意把牛轧糖在郑兆宇的鼻前晃了晃,笑得异常温柔,“叫‘妈’就给你吃,叫一声给一块。”
郑志远拿着三瓶橘子味的汽水往回走,老远看到郑兆宇抓着伍霜萍的裙子跟她胡闹,伍霜萍也乐呵呵地陪着他玩,边笑边在沙滩上跑,还不忘提醒兆宇别摔跤。
郑志远原本还算坚定的念头一下子就动摇了起来。
他这段时间背着伍霜萍,跟胡思静一块吃过饭、看过电影,也带她去家里见过兆宇。
胡思静虽然跟伍霜萍岁数一样大,可她是家里的小闺女,不光有个哥哥,还有俩姐姐,明显让家里给惯坏了,家务没有一样拿手,连个碗都刷不明白。
她仗着自己上过高中,话里话外都有点瞧不起他这个初中毕业的,还没结婚呢,就惦记着管家里的账。
更让郑志远介意的是,胡思静不喜欢兆宇,对他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兆宇也挺怕她的,在她面前规规矩矩,不敢笑也不敢闹的,连点小孩的样儿都没了。
可说一千道一万,胡思静没结过婚,甚至连对象都没谈过,白纸一张。
就单这一条,伍霜萍就没法比。
郑志远再一次下定决心,他往前了几步,突然听到儿子大声冲着伍霜萍喊,“妈,求你了,我知道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