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跪满军帐的数名副将。他们各个披坚执锐,单膝跪于疾冲面前,似是在恳求着什么。
听闻到动静之后,便纷纷转过头来看着闯入的马摘星。前几日疾冲带她回军营之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们自然也是知晓有她的存在,只是却从未在军营中见过她。这番她如此突然的露面,也令众副将惊讶万分。
大概……是从未见过胆敢闯主帅军帐的战俘。
疾冲见她进来,眸光略显讶异之色,却又转瞬即逝,“看来你的脚伤是好得差不多了,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都会作数。”
马摘星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隔着满地的副将,和疾冲相望着,“我今日来不是说这件事的,而是想劝你不能做傻事。”
疾冲挑了挑眉,“傻事?”
“比如说……你现在正在驻守军营以及回泰元之间做抉择,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让自己后悔。”
“克朗明明是我的副将,倒还什么都跟你说。”
马摘星不想连累他人,“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疾冲更是诧异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现在究竟在烦恼何事?”
军帐里的副将都发现情况不对,这战俘根本没有个战俘样,他们的世子对她也十分的……与众不同。这么说来的话,他们现在实在是有些碍眼,于是纷纷告退而去。
待人都走光之后,疾冲才一个箭步上前,郑重其事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马摘星被他凛冽的气势逼退了几步,半晌才佯装神态自若,道:“你在劫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我是马家军的人,是炀国人,但我不会害你。”
方才疾冲那个样子,似是下一刻就要拔剑淬血一般,如今却又倏地大笑,道:“既然你知道我发生了何事,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马摘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是不能两全的。还有便是……若是你的这些副将们请你饮酒,千万不要去。”
疾冲道:“你不仅知晓我的事,还知晓我的副将会请我饮酒,若非你是凡人之躯,我都快以为你是先知了。”
马摘星心道:“你以为我很想做这先知吗?我知晓你们的命运,却又束手无策。”
她不放心疾冲,生怕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便直接赖在他的军帐里不走,下定决心要看住他。疾冲见状,便打趣道:“你知道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吃亏的总不会是我。”
马摘星拉了一把椅子,正对着军帐的入口处端坐着,一副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旁人的闲话我管不着,总之今日我不能让你的副将再接近于你。”
疾冲见她真不是开玩笑的,便只好任由她折腾,转而回到自己的案桌前,看起了兵书来。马摘星这几日虽然不曾出过自己的军帐,但却时常听见有擂鼓声。她不懂战场的事,但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溍国和炀国又开战了,现在战势正到了紧张的关头,若是疾冲真的被他的副将灌醉送回了泰元城,那他便真的会从李炬峣变成疾冲了。
中途,克朗有来送过饭菜,她一口也没动,疾冲也没有胃口,又被卡朗原封不动的收走了。好不容易挨到月黑风高时,马摘星已经困得快稳不住身形了。这几日以来,她因为脚伤不能出行,每日作息时间相当稳定,现在又刚好到了她最困乏之时。
但她还是努力的睁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俯在案桌前,仔细研究战事的疾冲。
每个人认真做起事的时候,都是最有魅力的时刻,就像现在凝神思索破阵之法的疾冲。他身为溍国世子,自小便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尊贵和耀眼,再加上正当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气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似是天上星。
然而,尽管马摘星竭力让自己清醒,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之中睡着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之后,一直在说着梦话。
“疾冲……别走……”
“你不可以走……”
疾冲手执已经发黄的古兵书,滞了半刻,才起身将自己的衣袍解下,轻轻的盖在了她的身上。他的整个动作,轻柔至极,生怕惊扰到了熟睡的人,又像是在呵护着一件心爱之物,怕突然碎掉,消失无踪。
就在马摘星噩梦交织之时,军帐外突然那传来了一阵骚动之声,紧接着便又是鼎沸的人声传来,伴随着凌乱的跑步声。马摘星从椅子上被惊醒了过来,一见到还在案桌前看兵书的疾冲,才将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但很快,军账外便传来了克朗的声音,“世子,粮仓失火了!”
即便从未有过战场经历的马摘星也知晓,粮仓若是出了事,那两国之间的胜负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疾冲一听,登时从桌前来到了军帐门口,郑重其事道:“我答应你,处理好了之后便回来,我不走,哪里也不去。”
马摘星知晓这事的严重性,只好点头道:“快去快回。”
随即,疾冲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但是,她却突然觉得心神不宁,便追着疾冲的背影而去。然而,疾冲早就不见了人影。
马摘星的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便随便叫了一名士兵,想让他带她到粮仓去,却被当场直接拒绝。她这才反应了过来,她可是炀国人,在溍国的军营里打听人家的粮仓所在地,没被当场格杀掉,已经算是够给疾冲面子了。
无奈,她又只好回到了疾冲的军帐里,焦急不安的等待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无人回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也无人回来。
马摘星终于坐不住了,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疾冲。可是,她才一掀开帘子,便跟克朗撞了个满怀。克朗灰头土脸的站在她的面前,神色不悦道:“世子交代送云姑娘回马家军驻地。”
马摘星跟没听见一般,焦急道:“疾冲呢?他在哪里?”
克朗满脸纳闷,“疾冲是谁?”
马摘星气急上头,也懒得解释,只好赶紧改口道:“世子呢?你们的世子还在军营里吗?”
克朗却生气的别过头,不再看她。马摘星顿感不妙,试探道:“他不在军营里了,对吗?”
克朗缄默不语,只留一个倔强的背影给她。马摘星实在没有耐心看他打哑谜,登时怒气腾腾道:“你倒是说话啊!世子不能回泰元城,必须要把他留在军营里!”
克郎从未见她如此,只好一五一十,道:“来不及了,世子已经在泰元城的路上了。他们假传粮仓失火的消息,将世子引了去,然后强行捆绑了他,将他架上了回太原城的马车。”
马摘星一听,犹如被五雷轰顶,“这些副将竟然敢绑架主帅,真是嫌自己命活太长了。”
克朗道:“他们也只是体恤世子一片孝心而已,若是世子不能见王后最后一面,那他……”
“那若是主帅被绑临阵脱逃,即便他作为溍王之子不会被罚,那些副将也不可能逃过此劫。”
“可是……自古忠孝就不能两全。”
“但你们的世子宁愿自己不能两全,也绝不想连累身边的人。”
克朗顿时崩溃,道:“云姑娘,世子已经被送回去了,那些副将也做好了被溍王惩治的准备。”
马摘星心灰意冷,知晓事已成定局,只好另作决定道:“去泰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