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昨晚的事情一闹,大家对项羽都多有不满,觉得他过于狂妄。项伯伯也斥责他不应该得罪各位将军,应该以大局为重。可是他却不以为然。还好接下来就要分开去打仗了,大家不相见,也就没有冲突。跟随项羽的大将都有我哥哥虞子期,项庄等,都是比较亲近的人。虽然当初的二当家虽然对项羽不怎么样,但是自从跟随哥哥一起归顺之后,也是尽心尽力,算得上一名猛将。而且此次一起出征的还有沛公,看起来胜算是很大。我们一早便带兵出发,进攻陈留。
大军停停走走,终于是快打到陈留了。已近黄昏,项羽下令在陈留城外安营扎寨,明日修整一天,然后大家争取一举拿下陈留。
一路颠簸,我已经是身心俱疲了,搭好营帐,终于安顿下来,已近黄昏,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我肆无忌惮的躺下,准备着进入梦乡。很快,我也如愿以偿,熟睡过去。梦里天昏地暗,周围被一片迷雾笼罩,而我不管怎么找,都找不着项羽。看看地上也是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战火肆掠后的痕迹显而易见。我心头一紧,项羽,项羽,你在哪里,千万不要有事啊。我感觉自己身体里什么被掏空了,六神无主,我一步步向前,不断翻看着地上的尸体,希望快点找到项羽,但又希望地上的人都不是项羽,那样至少他还平安。我找啊找,来到陈留城门口,远远的看见那里站了一个人,那背影沧桑而疲惫,熟悉而陌生,身上处处是伤痕,手里还颤抖的紧握着一把剑,那是,我心头一震,那是项羽的剑。我呆呆的望着那背影,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我睁大了双眼,是项羽,没错,就是他。他看着是倍受摧残,我也是心疼极了。我拼命的冲上前去,可是看着不远的距离,却始终到不了他身边。我拼命的跑,拼命的叫,他却毫无反应。不小心被尸体绊倒,我从梦中惊醒,眼睛猛地睁开,却发现项羽正在床边看着我。
我惊魂未定,坐起来上去抱住了他。他显然被我的举动吓到了,但是也没有急着问我什么,而是也紧紧的抱住我,给我安慰。在他的怀抱里我是最安心的,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我,摸着我的头温柔的问道:
“怎么了?看你紧张的。”
“没事,”我定了定神,道:“就是做了个噩梦。”
“别怕,我会在你身边。”
我点点头,问他:“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里干嘛?”
他笑了笑,道:“晚上本来叫你吃饭的,可是不料却看你睡着了,想必你也是累极了,就没叫你,刚刚怕你半夜起来会觉得饿,就送了点吃的给你。”
“哦。”我若有所思的答了一句,他继续道:
“然后我到床边看看你,不料看你心神不宁,睡得不好,想着你可能又做恶梦了,可能梦到了你家人,就在你身旁陪了你一会,怕你起来的时候会害怕。”
听他说完,鼻子酸酸的,眼泪润湿了我的眼眶。他竟如此了解我,对我竟细心到这种地步,人生得此一人,夫复何求?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想错了,他以为我是梦见了爹娘,但其实他不知道我担心的是他。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在我心中早就与家人等同甚至超越了他们。
虽然这只是个梦,但是这次陈留之役肯定也不会轻松,我还真有些担心。我正想着,他走过来扶我躺下。
“来,躺下继续睡,别怕,我会在一旁守着你。”
我躺下看着他坐在床边望着我,他跟我一样一路疲劳,我又怎忍心看着他这样守着我?看着他的眉头,我也满心心疼。我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对他说:“在我旁边躺一下吧,我知道现在劝你回去休息你也不会听,那就在这里凑合一下吧。”
他看着我,有些吃惊,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让他同睡。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不管是坦白前还坦白后,他都十分尊重我,没有做过一点儿越矩的事,也一直十分小心的保护我的名节。上次情急之下在宴会上说我是他的女人,下来有不少风言风语,对我颇有微辞,他还自责了许久。可是对于我来说,他因保护我受的压力也不小,既然我已决定此生相随,又何苦纠结于这些礼节?只要他不弃,别人我都不在乎。何况我相信他,他不会强迫我做什么的。我笑着对他点点头,以除去他的顾虑。他看我都不在乎什么了,便也舒心的躺下了。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道:
“你放心,我只是想抱着你,使我们彼此都能安心入睡,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事的,你安心的睡,天塌下来都有我给你挡着。”
我笑着点点头,与他以前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凌晨,我早早的就醒了,我看着我身旁的他,眉头舒展,少有的平静,心里也十分的开心。我起身洗漱,没有叫醒他,让他多睡会儿。过了会儿刚洗漱好,听见帐子外面传来声音:
“妙弋,我方便进来吗?”
是哥哥,“你等一下,大哥。”说着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哥哥一早找我有何事啊?”
“是这样的,你我兄妹二人相认之后也没有好好说说话,每日忙于战事,难得今日将军说原地休整一日,哥哥想跟你说说话。”他往帐子里望了望,又看着我道:“怎么,哥哥不方便进去吗?”
我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哥哥进去看见项羽定会误会的,而且项羽还没起来,我吞吞吐吐道:“哥哥,项羽还没起呢,我们,我们去那边说话吧。”我指了指远处。
哥哥似喜非喜的看着我,正准备说话,我立刻解释道:“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你跟我来,我解释给你听。”说完拉着哥哥走了过去,一脸的难为情。
来到驻扎地外几里的地方,这里没什么人,比较安静,适合跟大哥说说话。
“哥哥,是这样的,昨日我睡得早,没吃晚饭,项羽给我送饭,半夜我醒来做了噩梦,心神不宁,他猜留下来陪我,我是看他也十分疲惫,才让他睡在我旁边,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看着大哥,期待他的相信。
他笑了笑,道:“妹妹,你不用这么紧张,将军是个英雄,即使你跟了他,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哥哥小时候把你弄丢了,害你一个人受尽了磨难,如今能多一个人爱着你,我自然是开心的。”
“哥哥,”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小时候我们都还小,你不必自责挂心,如今大家不都好好的嘛。”我安慰道。
“其实上次在天门寨我看见项将军为了你甚至可以下跪,我就知道你在他心有多重要了。当时还不知道你就是我妹妹,我依然佩服将军的能屈能伸,更是羡慕那女子的命好。当我得知你是妹妹时,我也曾真心替你开心,能有这么一个男人疼你我也很放心。”他欣慰的看着我,继续道:“你留他同宿,说明你并不看重名节,哥哥能理解你,这样一个男人值得你不顾一切,你放心,哥哥会支持你的。”
面对哥哥的理解,我也很开心,至少他没有很世俗的要求项羽一定要给我个名分。这军中众人皆知我是项羽的女人,要不要名分,对于我已经不重要了。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后面响起一个声音,我们转身,大哥拱手行礼。
“项将军。”
“不必多礼,虞大哥。”
“将军,我和舍妹难得有空,一起聊聊天,现在也准备回去了。”
“哦,”项羽看着我,若有所思,道:“正好我找妙弋有点事,你就先回去吧。”
“好。”说完大哥就离开了。
项羽看着我,媚眼藏笑,看来我们说的话他怕也是听了十之八九。
“你来了多久了?”我问道。
“没有多久啊,不过就刚好听到了重点。”他故意调戏道。
“你卑鄙,偷听别人说话。”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笑容,甜蜜。
他从身后抱住我,轻轻道:“我昨晚上睡得很好,不过你就惨了,今日早晨我从你帐子里出来时,有不少人看见呢。”
“看见了就看见了呗,现在我还能怎么样呢?况且这军中谁不知道我是你的人,早就不稀奇了。”我索性耍起赖来,他看着这样的我,也是十分无奈。
在这战火纷争中,这样平静甜蜜的日子总是很短。第二日大军整装待发,向陈留进攻。我也手持项羽送我的剑,与他共进退。可是陈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弱,他们与我军相持很久,最后老天也不帮忙,竟下起雨来。越下越大,无奈之下,最后双方都只能退兵了。
首次对抗就没有争得上风,反而这大雨使好多将士都受了寒。
“这仗怕是要拖些时日了,这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还没有停的迹象,大军先休整吧,给受伤和感染风寒的将士发药,先把病治好,过两日再说。”回到营帐项羽对手下的将军吩咐道。
“真是出师不利啊,只愿这雨快些停下来。”沛公在一旁感叹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先下去休息吧。”剩下的人也议论纷纷的退下了。
项羽是满脸愁容,看着帐外的绵绵大雨,眉头紧皱,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打仗这些日子,项羽确实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了,也变得更加深沉。不管自己内心有多么恐惧,多么担忧,但是在别人面前他必须镇定,而在我面前,我不需要他的伪装。
“别担心,今日双方都有损失,我们也不算输,而且这雨可能明天就停了呢。”我上前去宽慰他。他虽然点点头,但是还是掩不住眼中的担忧。
可能真的是老天看楚军太顺利了,想给他们增加点困难,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都不见停,大家整日窝在军中,无所作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尤其是项羽和各位将军,大家心急如焚。
“项将军,此役不能再拖了啊,我们在此停滞太久了。”
“是啊,将军,粮草也不够了,而这大雨连绵,补给也无法送到。”
“是啊,将军,再不速战速决这些将士别说攻城了,恐怕自身难保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可是他们说的这些项羽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了,你们只知道军情紧急,那又有谁有什么万全之策呢?都这样逼项将军又有何用?”沛公出来打抱不平。
“够了,”项羽听的不耐烦,积压心头的怒火终于爆发,“那你们说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下下面倒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将军,我认为我们一个尽力一搏。冒雨行军也不是不行,只要我们能速战速决,必定可以打秦兵个措手不及。”项庄上前禀报。
沛公听了持反对意见:“不行,这么大的雨强行进军只会使士兵们伤亡惨重,打仗本就是苦差,这样若是大军都感染风寒,我们就不攻自败了,还望将军三思。”
“怕感染风寒多熬些姜汤预防就好,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不然沛公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项庄看有人反对,十分不服气。
“末将认为我们应该撤回去,再择良机。”
“不行,不能撤兵。”项羽坚持不撤兵。
“可是我们不能随便牺牲士兵的性命啊。”
“有战争就会有牺牲啊,将军,身为将士本就该为了胜利付出任何东西,包括生命。”项庄争辩道。
双方争持不下,项羽也很是为难。最终,他桌子一拍,道:“大军振作精神,不论明日天气如何,都出兵陈留。”
“不可啊,将军。”沛公和另两个副将上前阻止。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都下去准备吧。”项羽不想再多说下去,我知道他是怕自己改变主意。别人不理解他,而我知道他也是没办法了才这样孤注一掷的。他心里很清楚,不应该这样做,可是他没有办法。我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他不想辱了楚军战无不胜的威名,更不想让项伯伯和追随他的人失望。他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给自己的包袱太重。
“我是不是错了?妙弋。”他坐在那里失落的道。
“没有,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我走到他身前,蹲下来,握着他的手道:“或许,或许我们就赢了呢?”
他看着我,稍微平静了些,摸摸我的头,道:“明天你就和那些大夫们一起留下来熬姜汤等我们吧,不要随我去了。”
“不行,那留下来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和重伤未愈的将士,我好好的怎么能不上战场呢?那会被他们笑话的。”
“你是女人,身子弱些,不要去了,我不让你去,这是军令。”他强硬的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明日要上战场,今日还不早些休息。”我扶他到床上,看着他睡下,“好了,不要多想了,我也去睡了,明日还要早起送你们呢。”
他点点头,我便出去了。我来到军营里,找到大哥,他正在帐子里和几位将士商量明日出战的事情。
“大哥。”
“妙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也不在帐子里休息。”他又转身对身边将士说:“你们先下去吧。”
“你来找我什么事?”
“大哥,我知道项羽今日决定有些逞强,可是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他。”我眼神坚定的看着哥哥。
“我懂,妙弋,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手下的将士都无条件支持项将军,明日我们也会拼尽全力,争取胜利的。”我就知道大哥会无条件的支持我,也会支持项羽。
“可是这样还不够。”
“哦?”哥哥显得有些惊讶,想知道我还要干什么。
“我希望哥哥能帮我请其他的将领到你这里来,我有话要说。”
“可是,这,你说他们也不一定听啊。”
“总要试一试的。”看我如此坚定,大哥只能如我所愿了。
一盏茶的功夫,大哥就请来了其他几位得力的将领,大家都十分疑惑我哥哥为什么此刻请他们前来。
“不知虞副将这时候请我们前来有何事?”沛公上前问道。哥哥没有答话,而是将目光移向了我。
“是我请大家来的。”他们见是我都很诧异,而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平时对我颇有微辞,但是毕竟我们都是跟随项将军的,危难之际还望听我说两句。”
大家听了我是为将军而来,也就安静了下来听我说。
“我知道项将军这次的决议你们在此很多人都不赞成,可是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了,我们就还是要支持他。你们也知道项将军宁死也不愿撤兵的,这不只是他个人的荣誉,这也是楚军的荣誉。我希望大家能全心全意助他一臂之力,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我一个女子尚有如此忠心,我相信各位将军定不会输给我。”
“虞姑娘可称得上是女中豪杰,我等定不会输给一个女子,定会奋力一搏。”本就主张出兵的项庄此刻马上附议支持我,接着又有几个将领表示支持。
“末将愿为项将军肝脑涂地。”大哥也上前支持。
“既然虞姑娘专门请我们来动员大家,我也没有不支持的道理,明日我等必全力相帮,死生与共。”事已至此,沛公也只能全力以赴了。
“我等都在楚军军中,与项将军已经是一体的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还望各位将领下去动员一下自己手下的兵,祛除他们心中的顾虑和恐惧,小女子感激不尽。”
“好,虞姑娘放心,将军也是我们的领袖,我们会尽力的。”大家都表示支持。
大家散去,我也回到营帐中,我知道我这样做是杯水车薪,可是能帮到一点是一点,我定会与他共进退。
第二日一早就听见外面的集合号角吹响,外面依然下着雨,我也整装待发,虽然他不让我去,但是我是不会舍他而去的。我骑着马走到他身边,他看着我,倒也没有很吃惊,只是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听话。”
这场战役确实打了陈留个措手不及,因为他们没想到我们会冒雨攻城,但是他们借着城墙的优势,也没有轻易被我们攻陷。反倒是我军,几个时辰下来,将士们在雨水的冲击下就受不了了,到最后,只能撤兵了。营帐内气氛紧张,项羽十分自责。
“将军,军中大半将士都感风寒,现在我们是战斗力全无了。”有人禀报损伤。
“将军,事已至此,你就不要自责了,我们只能尽力救治将士,尽快退回去,不然一旦粮草用尽,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沛公上前道。
“好了你,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大家辛苦啦。”项羽十分的愧疚,自责,只想一个人静静。
大家散后,我走到他身边道:“我们去巡营吧,去看看将士们,他们不会怪你的。”
他双手抱头,十分痛苦,不想去,但是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他还是去了。一路上看着痛苦的将士,他也十分痛苦。我拉了拉他的手臂,道:“犯错没关系,但是要勇于面对,他们都是你的兵,都会支持你,不会怪你的。但是如果你不闻不问,他们反而会觉得心寒。”
他看了看我,我冲他点点头,表示支持。他上前,大声对下面的士兵喊道:
“大家听我说,这次是我的疏忽,让大家受苦了,你们好好的养伤,过几天雨停了我们再去补充补给。对不起大家了。”说完了深深的鞠了一躬。
大家看着他这么诚恳,也都十分感动。一位将军如此放下身段认错,恐怕大家也都会选择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