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东送来的那几箱“私人订制”波尔多红酒,如同特制的钥匙。张建军没有选择直接上门,那太露骨,也容易留下把柄。他让龙五仔细研究了那位鬼佬副司长的生活规律,发现他每周五傍晚都会去一家高级俱乐部打壁球,之后习惯在俱乐部的雪茄吧独自小酌半小时。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周五傍晚,张建军提前到了那家俱乐部,以会员身份开了一个相邻的包间。他耐心等待着,直到透过门缝看到那位副司长满头大汗地走进雪茄吧,点了杯威士忌,惬意地点燃雪茄。
时机到了。张建军对龙五使了个眼色。龙五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装精美却没有任何标识的酒盒,走了出去。
片刻后,龙五返回,微微点头。
张建军耐心地又等了十分钟,这才整理了一下西装,神色自然地走向雪茄吧。
“安东尼先生?真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张建军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笑容,用流利的英语打招呼。他事先做足了功课,知道对方喜欢被称呼名字而非官职。
鬼佬副司长安东尼显然愣了一下,认出张建军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尴尬,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张先生?确实很巧。”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脚边那个刚刚被侍者送来的、眼熟却又陌生的酒盒。
“我一直是这家俱乐部的会员,喜欢这里的雪茄。”张建军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也点了杯酒,仿佛只是偶遇闲聊,“听说安东尼先生是壁球高手,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请教一下。”
安东尼敷衍地笑了笑,心思显然不在寒暄上。
张建军也不急,品着酒,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俱乐部设施和雪茄经,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流涌动。
几分钟后,张建军看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城市规划和发展,最后才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说到规划,我们昌荣项目最近在工务司署遇到点小问题,好像是对容积率计算方式有些不同理解,可能还需要安东尼先生您这样的专家多指导。”
安东尼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个酒盒,沉吟了几秒,语气缓和了许多:“技术性讨论嘛,总是有的。下面的人做事有时候太教条。张先生的公司为香港经济发展做了贡献,我们是支持的。回头我再让人看看,尽快推动解决。”
话没有说满,但态度已然明朗。
“那就太感谢安东尼先生了。”张建军举杯示意,心照不宣。
又闲聊了几句,张建军便借口还有约,起身告辞。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自然得如同一次普通的社交偶遇。
两天后,工务司署的通知来了,宣布经过“重新核定”,昌荣项目的规划符合要求,暂停的施工许可即刻恢复。
第一个麻烦,暂时解决。
然而,没等张建军松口气,台岛“渔夫”策划的舆论攻击开始了。几家亲台小报几乎同时刊登文章,含沙射影地提及多年前内地某军工项目的“技术泄露案”,并暗示与某位“近期在香港迅速崛起的电子业大亨”的神秘发迹史有关联,虽未点名,但指向性极其明显。
文章写得极尽煽动,立刻在香港和内地的小范围圈子里引发关注和猜测。
“老板,内地有关部门已经注意到这些报道,虽然还没正式问询,但压力已经传到宋工那边了!”龙三从内地打来电话,语气焦急。
“宋工怎么样?”
“还好我们的人提前打了招呼,宋工有心理准备,应对得很得体,坚决否认。但明显能感觉到上面的审查压力大了很多。”
张建军眼神冰冷。“渔夫”这一手,比他预想的更毒辣,直接撼动他的根基。
“龙四,我们准备的材料,发出去了吗?”
“已经发出去了!那几家竞争媒体如获至宝,正在加紧排版,明天就会见报!”
“很好。”张建军深吸一口气,“另外,把‘渔夫’手下接触记者、试图编造谣言的部分证据,匿名寄给内地相关的安全部门。重点突出这是台岛机构针对爱国港商的恶意政治陷害。”
“明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要把官司打到对方的后台去!
处理完这场舆论危机的前置工作,张建军将注意力转回最关键的融资上。工务司署的麻烦解决,应该能为南洋评估团消除一些疑虑。
他主动联系了带队的李姓银行家。
“李生,关于工务司署那个小插曲,已经圆满解决了。看来只是一场误会。”张建军语气轻松地通报了进展。
“哦?那就好。”李生的反应听起来却并不热烈,“张生,我们回到新加坡后,董事会进行了深入讨论。大家认可贵公司的潜力,但对香港目前的商业环境和…潜在的政治风险,还是有些担忧。特别是最近的一些…传闻。”
张建军心里一沉,知道台岛的抹黑文章还是产生了影响。
“李生,那些完全是台岛方面毫无根据的恶意中伤,我们已经准备采取法律行动澄清。香港的商业环境确实复杂,但机遇也同样巨大。我们…”
“张生,不必多说。”李生打断他,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距离,“董事会的意思是,融资计划原则上可以继续推进,但需要增加两个条件:第一,贷款利率需要在原基础上再上浮零点五个百分点作为风险溢价;第二,需要香港汇丰银行或者同等规模的银行,为这笔债券提供担保。”
条件极其苛刻!不仅成本大增,最关键的是第二条,汇丰怎么可能为他的南洋融资担保?这几乎是变相拒绝了!
张建军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他没有在电话里失态:“李生的条件我听到了。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挂掉电话,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南洋融资这条路,眼看也要被堵死。威尔逊和台岛机构的双重打压,就像两道越来越紧的绞索。
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高利贷的还款日日益临近,汇丰那边毫无续期意向,南洋融资希望渺茫…
等等!汇丰!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南洋银行要求汇丰担保,看似不可能,但反过来想,这是不是也是一个向汇丰施压的契机?
如果汇丰知道,他张建军有可能从南洋获得融资,从而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那些希望继续从他身上赚钱的少壮派,会不会更积极地去推动续贷?甚至同意更优惠的条件?
这是一步险棋,但值得一试!
他立刻叫来陈威廉。
“威廉,把南洋银行提出的融资意向,以及那个…苛刻的担保条件,‘无意中’透露给汇丰董事会那位非执行董事引荐的少壮派高管知道。”张建军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让他们清楚,我不是只有他们一条路可走,虽然另一条路也很难。”
陈威廉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老板,您是想要…借力打力?”
“没错!让他们自己去权衡!是继续卡着我,把我逼到南洋那边,最后可能鸡飞蛋打?还是给我合理的贷款,把我继续绑定在他们的船上?”张建军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消息悄然递出。效果如何,尚未可知。
但张建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汇丰最终依旧选择扼杀,那他就破釜沉舟,全力攻坚南洋融资,哪怕代价再大,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钟先生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奇怪。
“张先生,我们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里面是…台岛机构‘渔夫’的真实身份资料,以及他近期策划针对宋工舆论攻击的详细指令记录。”钟先生将文件放在桌上,“来源…完全查不到。”
张建军猛地一怔,拿起文件快速翻阅。内容详实得令人震惊,几乎等同于把“渔夫”扒光了送到他面前!
是谁?谁在帮他?
那个神秘的北方警告电话?还是…其他势力?
他握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感觉香港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破冰之旅,刚刚见到一丝曙光,前方却似乎出现了更多难以预料的暗礁。